编者按：香港《凤凰周刊》最近以《城市住房的“柳州模式”》为题，刊发了该刊记者封晃采写的长篇通讯，报道了我市在全国首创改制企业职工危旧房改造的“柳州模式”，让改制企业职工充分享受改革发展成果的经验。现转摘如下：
                
       

    这是一次没有退路的“战斗”，是建立城市改制工人的保障住房，还是进行经济利益更大的商业开发，成为摆在柳州市领导面前的无法轻易抉择的考试题。尤其在一些黄金地段，目前城市惯例都是进行商品房产开发的，原有工厂厂址置换出来的土地就这样成为领导手中会下GDP金蛋的宝鸡。工人们也没有抱太大希望，“能有个地方住，不去睡马路，就算了。”        
    但工人们等到的结论却让他们很吃惊，柳州市政府要在几乎原址上给他们建保障房。在追求GDP还是老百姓安心过好日子的选择题上，柳州市领导选择了以民生为本，这在以前是不敢想的。 
    “从6、7月起，我每天晚上都会去看一眼工地。”9月11日，柳州市搪瓷厂一栋旧宿舍楼的走道里，下岗女工覃金英告诉记者。不远处的楼道拐角处，十数根电缆线纠结一处，挂着蛛网，顺着黑黑的楼道爬向各家各户。  
    覃金英说的工地，是柳州市专为改制企业的下岗职工兴建的第一个安置社区和兴园，也是她以前工作过的原搪瓷厂旧址，与她现在住的宿舍区只有一街之隔。

    2008年4月30日，柳州市政府在老厂区举办和兴园奠基仪式，邀请老厂职工代表参与剪彩、奠基，在这片宿舍区引起了轰动。市政府当众宣布，将为改制企业的职工建新房，第一个试点就选在原搪瓷厂生产区平整出来的土地上，第一批计划安置2000余户居民。

    覃金英在憧憬中也不无疑惑：“我最想要的是60平方米的一套二居室，这样女儿就可以有个房间了。不过，我们真的住得进去吗？”
                                     

给下岗职工建房子

                
    和兴园所在的跃进路一带，是柳州市区北部的一个老厂集中区。以前这里遍布袜厂、运动衣厂、床单厂等纺织企业和其他中小型企业，工厂的生产区和生活区比肩而立。      
    经历了1990年代末20世纪初的改制潮后，柳州市超过50%的中小企业因无法适应市场经济发展而关闭，企业职工下岗。原工厂生活区的宿舍，多数建于上世纪60年代，基础设施配套本来就很不完善，自来水和电没有一户一表、排水设施和公共通道非常简陋，企业关闭后更加无人管理。     
    覃金英的邻居、65岁的冯玉珍老人，在40多平方米的两间房里和老伴住了整整30年，最紧张时曾和儿孙三代人同住。10年前，从房顶到墙壁裂开了一道两指多宽、四五米长的大裂缝，房顶天天落灰砂。所以冯奶奶每天早上把铺盖统统卷起，露出光床板，到晚上再扫净床板，铺床睡觉。          
    在宿舍区的另一边，原来是改制关闭的工厂的生产区，早已被投资者纷纷变现为房地产。紧贴着和兴园的一片高层楼群，是柳州市知名小区“水榭花都”，正是原柳州市蔬菜加工厂的所在地。在原生产区一片片商品房拔地而起后，生活区宿舍楼相形之下更显残破了。    
    其实，和兴园所在的搪瓷厂厂区，原本也在这些商品房用地之列预备上市交易的，但在柳州市政府启动“改制企业职工危旧房集中区改造工程”之际，它被选作改造工程的第一个试点用地。   
    确定要改造改制企业危旧职工宿舍楼集中区之后，柳州市发改委开始赴沈阳、长沙、芜湖等地考察这些城市危旧房改造工程的成功经验，并在柳州媒体上公开报道了这些经验，为柳州市的改造工程预热。      
    在将近一年的前期准备后，发改委拿出了总体方案：“十一五”期间，建设三期工程共6个项目，首期工程涉及15个改制企业，拆迁家庭约1.34万户、人口近5万人，惠及人口9万多人，三期建设总投资约达60亿元，总建筑面积达250万平方米。跃进路的和兴园就是最先启动开工的项目。

方案目标只有一个：以新房换旧房，原地安置改制企业职工，且无需先拆迁过渡再回迁。

 政策扶持市场运作

    资金来源是危旧房改造工程的首要问题，也是对柳州市政府的最大考验。    
    “我们觉得，最能给我们提供经验的典范应该是东北老工业基地的棚户区改造，”曾带队去沈阳考察过的柳州市发改委副主任旷青春表示，“但考察后发现，他们的情况跟我们有两个主要差异：第一，它是国家重点关注而且有专项资金支持的项目，第二，东北的棚户区只有一层楼，也就是搭建的一个棚，而我们面对的是五六层危旧房。”

    反复研究后，柳州市决定根据本地特点，按“政策扶持，市场运作”的原则解决钱的问题。      
    以和兴园为例。承接该项目的柳州市东通公司总经理吴运远表示：“我们拿到这个项目的土地，也是通过公开招拍挂得到的。”由于该项目捆绑了安置社区职工的社会责任，不以盈利为目的，也就是该项目新建住房必须用来安置改制企业职工而非上市销售，所以项目的收支平衡只能在职工迁出危旧房后宿舍区土地出让时才能实现。因此在和兴园土地公开招拍挂时，社会企业无人问津，最后由国有独资的房地产开发公司东通公司在政府指示下摘牌。     
    76亩的建设用地，东通公司以1.136亿元价格摘牌后，政府将净收入部分以及相关的税费返还给了项目。之后，在政府支持下，东通公司得到了来自国家开发银行和中国建设银行广西分行的贷款和项目合作。 
    “我们的进度目标是准备在2010年1月份全部交屋使用。”吴运远表示。也就是在那之后，东通公司再通过拍得职工宿舍原有土地并开发利用，以其实现的盈利来还贷，平衡和兴园项目的收支。

     除了投融资手段，市场化运作方式还更为细化地体现在许多项目安排里。           
    “考虑到这些改制企业老职工普遍收入水平不高，年纪偏大，再就业机会不多，而新建的楼房是23层高楼，物业、水电等费用会比之前的危旧房高，所以我们既要考虑他们住得进去的问题，也要让他们能住得起、住得下去。”旷青春说，市政府明确要求项目要配套建设一些设施，比如地面停车场、社区医院、幼儿园等，“这部分产生的收益可以补贴一些低保和特困户，解决他们可能交不起费用的问题，而且，这些设施和物业管理会创造出一些就业机会，我们提供给社区的特困户、下岗人员，让他们选择。”

让居民来参与建设

               
    先建后拆、无需过渡，是柳州式的危旧房改造工程最受居民欢迎的制度设计。“政府也是吸取了本地和其他地区的一些教训，如果让大家先自行找过渡房、原地拆迁重建的话，这给居民增加了很大的困难，也对工程进度不利。”吴运远表示。     
    “好事，不一定好办。怎么以一个最好的方式来办成好事，我们想了很多。”一位市领导表示。充分考虑居民的意见，让居民参与其中，就是最后他们确定的“好办法”。       
     以拆迁签约为例，政府文件规定，一栋楼如果没有85%的人同意签约拆迁，这栋楼就不能动。而政府派员作的问卷调查结果显示，约95%的人是同意签约的。“可是，数字达标不能代表什么，即使最后只剩一家一户没有搬，我们也是不能做什么的。”旷青春表示。政府方面的主要工作则是牵头组织相关基层部门下社区宣传，入户调查，与居民开会讨论，加强住户与拆迁改工作组的沟通。       

     覃金英去社区开过会，眼下正等着居民代表和开发方的谈判结果。        
     和兴园的户型设计以6070平方米左右的居住面积为主，最小户型为建筑面积48平方米。按照安置办法，每户将以1：1.2的面积置换到一套更大面积的住房，由于最小建设面积为48平方米，也就是说，像覃金英家这样原有住房不足48平方米的家庭可以无偿获得一套48平方米的房子。但根据她的心愿，希望有一套二居的房子，就要选60平方米左右的户型了。按现在的补偿方案，多要5平方米的话，这5平方米将按低于市场价的优惠价2200元/平方米的价格出售，5平方米之外再多要的面积则按年底签约时的市场价出售。由于每户在规定时间两个月内完成签约即可获得一万元奖励，而且另有每平方米6元的搬家费补贴，所以相当于有5平方米的面积接近附赠。此外，无法一次付清的购房款，可以申请按揭付款。        
    现在覃金英想得最多的就是年底签约时议定的市场价部分了。“如果还是那5平方米的2000多一平方米的优惠价的话，我就是借钱也会想要更大一些的房子啊。”
                              

 惠及民众超十万人

                
    当地媒体公开政府的危旧房改造计划后，越来越多市民开始关注这一事件。首批被纳入计划的四个试点计8000多户家庭，成为许多人羡慕的对象。

     出租车司机老曾也曾经是改制企业下岗工人，他问记者：“我们都很希望能够加入到这个行列里，不知道可不可能呢？”             
     “原来我们计划在2010年把目前的项目做完，没想到社会反响始料未及的大，”旷青春表示，“最后会怎么做，方案现在还不能确定，不过有一个根本性原则，不管以什么方式去做，一定要实现阳光操作，保证一切操作公开、公平、公正，经得起检查。”

    吴运远透露：“柳州的危旧房集中区改造项目如果有更大范围的延伸的话，相信最后涉及的人数应该超过10万人。”      
    一位市领导在接受采访时表示，柳州这个工程虽然让柳州人很骄傲，其实也是在借鉴其他很多地区的成功做法后根据柳州的实际情况想出来的办法，不同地区情况各有不同，所以“柳州模式”也不见得适合复制或推广。但是，与当年为经济建设作出贡献，之后又为企业改制作出牺牲的产业工人分享城市建设的成果，无疑应该成为大陆各工业城市的应取之道。     
    著名经济学家胡鞍钢也注意到柳州市这一独特做法。他认为政府学习科学发展观不能仅仅局限在会议的上传下达中，“政府是否践行科学发展观，就是看是不是做了大多数老百姓满意的事情。民生为大，在中国现在社会阶层分裂已经比较明显的状况下，科学发展观和社会和谐就尤其重要。这就尤其需要基层政府多从老百姓最关心的疾苦入手，住房、就业等问题远远比光鲜的GDP数字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