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地处鹿寨镇一个壮族居住的山区农村。村子里的人都喜爱唱山歌。相传，唱山歌的习俗已有千百年。人们在山野中劳动，谈情说爱，婚丧嫁娶，恭贺祝庆等，用山歌来表叙思想和情感，山歌曲调爽朗质朴，节奏明快自由，音调娓婉激荡，男女都可以脱口哼唱。山歌的内容包括劳动、生活、苦情、时政、爱情、风俗，历史传说，天文地理诸多方面。

我印象最深的是“壮欢”和“勒脚歌”。曲调有单声、双声、多声，混声、合声，悠美动听，韵味无穷。

“壮欢”分为五字欢和七字欢。即每首歌四句，每句五言，或每首歌四句，每句七言。五言壮欢用本地壮语来唱，和唱的人可男可女，人数不等。主唱人领唱第一句，合腔的歌手随着尾句的最后一个字拉腔。既涌动澎湃，又迭宕起伏。如：反映封建社会劳动人民生活的苦情歌（壮语）：“不火呀不火，辛火当歹背；住呀住板岩，登呀登不奔……”（汉语意译：穷人呀穷人，辛苦累到死，住的茅草屋，穿的破烂衣……）七言壮欢与五言壮欢的曲调基本相同。但，和唱的人在拉腔时句尾要加上“咧、尼、而、呀、衣”等衬词和装饰音，既烘托气氛，又使曲调圆润动听，起到引人入胜的效果。

我母亲年轻时是附近壮村有名的壮欢歌手，特别擅长唱“蒙月金壮歌”。每年农历八月十五，是村子里“唱欢”的高潮时期，唱的内容主要是祈祷天上月亮给村里的人们带来平安幸福。这一天，村里人早早收工，吃了晚饭后聚集在晒谷坪上欢快地唱“蒙月金歌”。地坪上放一张八仙灯，桌子上放三个柚子，三个月饼，点上三柱香，桌子下面点一盏油灯。我母亲一人伏坐在桌子正中央主唱，桌子下方左右两排依次排列着和欢的歌手。老人和孩子们或卧或坐在竹席上听歌。这时，村里德高望重的老者在香烛前郑重宣布：“蒙月金开始！”我母亲和歌手们就开腔唱了起来。

“蒙月金歌”分两个阶段，第一阶段唱“蒙歌”：“八月十五点灯台，灯一盏、茶一杯，我请三姐下来吹；三姐要来赶早来，半夜三更你莫来，三更半夜有露水，打湿你的绣花鞋。”用三种曲调反复唱“蒙月金歌”，直到第一次点的三支香烧尽又点第二次香。第二阶段唱“蒙花歌”：分为栽花、护花、观花。如：栽花（壮语）：“花金由花金，吾登得更平，比尼发生林，台秋斗门内……。”（汉译：红花呀红花，种在坪上下；长大成林木，我来观红花……）一直唱到凌晨露水湿衣，油灯耗尽，祭拜月亮才告结束。

“勒脚歌”用壮语来唱，与五言壮欢的曲调大致相似，但，曲调柔中带刚，忧中带喜，集喜、怒、哀、乐于一体。每首四句，每句五个字，句头铺垫，句尾衔接，首尾（手、脚）紧勒，相互呼应，联贯流畅，严谨不拘地叙述某事或人。如对唱式的勒脚歌《夫妻相随》（汉译）：

男：我象山神庙，命苦真孤凄，

你要相随我，挑柴来换吃。

女：苦不管它苦，患难成夫妻，

你山上砍柴，我坡下割篱。

男：烂裤搭草挑，草轻裤子重，

我象山神庙，命苦真孤凄。

女：叫花勤富贵，讲到你就知，

苦不管它苦，患难成夫妻。

男：衣破裤又烂，过街众人指，

你要相随我，挑柴来换吃。

女：你勤我就愿，嫁你做为妻，

你山上砍柴，我坡下割篱。……

对唱式的嘞脚歌曲调随着歌句内容千变万化，象是波澜起伏，又似雪球滚动。唱者如痴如醉，听者如梦如幻，给壮族山村人们的生活带来惬意和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