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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场前无古人的高考

  • 2016-12-29    刘江平/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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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8月,推掉所有的应酬,避开繁琐的家务,提前吃饭,收拾妥帖,我早早地守候在电视机前,静候着电视剧《历史转折中的邓小平》的播出。

这是一代人的守候!

这代人与电视剧再现的情节有着强烈的共鸣!

电视剧将我拉回到那个特殊的年代,难忘的岁月。

1976年,文化大革命结束。1977年,我在江口公社古董大队龙口村插队。很快,我被抽调到古董大队利民小学附设初中班作民办教师。

这所学校,只有一个班,40多名学生,两名老师。40多名学生都是古董大队的农民子弟。两名老师,卓祥金教授文科类,我教授理科类。

每天清晨,我早早离家,步行一个半小时,到学校上课;下午放学后,再步行回家。

枚子君老师出自书香门第,新中国成立不久,怀着满腔热血,参加了中国人民解放军,做了文化教员。不幸,1958年被错划为右派,发配到农村劳动改造。以后,辗转来到导江中学作了一名老师。他学识渊博,是远近闻名的大儒。很遗憾,我无缘做他的学生。然而我却“师事之”,常向枚老师请教。枚老师总是关怀备至,不厌其烦,为我释疑解惑。

19771022,一个没有任何特殊的日子。

迎着晨曦,我一如既往,照例走在去学校的路上。

弯路木棉树脚(地名),我发现枚老师缓缓地走在前面。我不想放过向枚老师求教的任何机会。我快步赶上,轻轻地叫了声:“枚老师!”

枚老师停下脚步,侧身对我说:“江平,我正想今晚去找你,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我心中一喜,赶紧问:“什么好消息?”

枚老师说:“媒体报道,马上要进行高考了。”

一听这消息,满腔的希望顿时化为泡影,我无奈地、小声地说:“枚老师,这跟我没有关系,你知道的。”

因为父亲的历史问题,我们兄弟姐妹上学、招工都受到牵连,遑论上大学。那时,上大学完全靠推荐,谁会推荐“可以教育好的子女”呢!

枚老师耐心地说:“江平呀!这回不一样,完全是看文化,凭真本事,跟家庭出身无关,就看你有没有本事。”

上大学是我终生的梦想。我的同学,有的推荐上了大学,假期回来相聚,还请我解答疑难问题,都为我不能上大学感到惋惜。我常自嘲说:“我做留守司令吧,你们回来能看看我,我就很高兴了。”其中的酸楚,只有自己知道。

19771021,中国各大媒体公布:一个月后将在全国范围内恢复高考。

我的心被搅动了!

我下决心搏一搏。

紧迫!紧迫!离高考时间已经不多了。从第二天起,我躲避开行人,独自往返学校。我要利用行走在路上的这三个小时温习功课。

我周围沸腾了!全国沸腾了!稍有一点文化的,都摩拳擦掌,准备一试身手。

这次高考,前无古人,极其特殊,与历届高考均不同。

第一,这是文化大革命后的第一次高考。十年不招生,社会上囤积了十年的人才,招生又十分的少,仅27万的名额,竞争异常激烈。

第二,没有年龄限制,也没有应届、历届之分。因而就出现了罕见的奇观

——叔侄同堂,师生同学,夫妻共班,恋人同座。年龄最大的40来岁,已有4个小孩;最小的高中应届毕业,年仅十六七岁。这完全是两代人啊!入学第三年,年龄特别大的学生可申请结婚。广西师院中文系七七级就有9名年龄特别大的学生获批结婚。

同时,也出现了农民、工人、教师(公办教师、民办教师、代课教师)、知识青年(回乡知青、插队知青)、机关干部、复员退伍军人同场竞技,同班共学的奇观。凡参加工作5年的,由原单位照发工资,带薪上学。

第三、1977年冬季考试,1978年春季入学。这样一来,1978年就有两批新生入学。为有区别,1978年春季入学的这一届称七七级,1978年秋季正常入学的那一届就称七八级。七七级与七八级新生入学,时间仅相差半年。

第四、先填志愿后考试。正常的高考,都是估分填志愿或实分填志愿,考生可根据自己的考试情况填报志愿。七七级那一届,报名时就先填志愿。

这是没办法的事,时间来不及啊!

第五、报名费极低,仅五毛钱。在导江一带(相信全国也是如此),流传着一句话:“五毛钱去看一看大蛇屙屎。”(方言,意为“见大场面”)绝大多数中青年都没有见过高考的阵势。当时,学校里流行的是开卷考试,“抄一遍也好”,而高考是闭卷考试,有志青年都想亲身见证文革后的第一次高考。考生之众多,前所未有。仅江口公社(含现在的导江乡辖属),就有9个试场,500多考生;四排公社竟有30多个试场,考生近两千人。每个试场两名监考老师,考生60名,双人一桌。

当年高考共考四科:政治100分,语文100分,数学100分,文科史地合卷100分(理科理化合卷100分),总分400分。正式考试两天,英语作为参考分,不计入总分,放在第三天考试,农村青年几乎没人参加英语考试。作文是《难忘的日子》(记叙文)和《我们要继承革命前辈艰苦奋斗的优良传统》(议论文),任选一题。

我的座位在第一排,监考老师就坐我对面不到1米多。考前,我借了块手表带上,目的是留出40钟来写作文。我两次举手,申请加要了两次作文纸。

每科考试结束,满大街考生拥在街头,议论纷纷,核对答案,互相调侃。

我是不敢参加议论的,赶紧躲进借宿的窄小房间,备考下一科。

终于,总算考完了!试卷一交,回家干活,该干嘛干嘛,恢复了平淡的生活,依然按着原有的轨迹生活。

总有人问我,考得如何?我总是摇摇头,很是懊恼。这些题目不算难,应该会做,我认为,别人是肯定做得很好的,但我做不好。

意外的,我也能参加高考体检。

我和导江新村的欧连义,一同前往鹿寨县人民医院参加高考体检。

我们住在鹿寨县招待所。当晚,鹿寨电影院放映《孙悟空大闹天空》。看电影,是农村青年一年难得几次的艺术享受,对我们吸引力太大了。为了保持充足的精神迎接明天的体检,为了前途,我们静静地待在房间,抵制着巨大的诱惑。

体检还是顺利的。

这天,黄昏。我在家门口将从山上砍回的柴火,砍成小段,捆成梱,以便堆放。

对门邮电所黄老伯突然对我喊:“江平,你的挂号信!”

我放下柴刀,急忙走到对门。看了看挂号信封,是广西师范学院寄来的。

同屋有人戏言,是《大学录取通知书》吧!邮电所黄老伯代我回答:“不是,是他同学的来信。”

我抑制着激动的心情,签收了挂号信。

我明白,这是《录取通知书》!因为我没有到过桂林,也没有熟人在桂林。

我跑过街道,一踏进家门,就忍不住放声大喊:“我被录取了!”

父亲来不及穿鞋,从床上赤脚跑出来;母亲正在煮饭,围着围裙,拿着锅铲,从厨房跑出来;兄弟姐妹从楼上、从厨房跑出来,围了过来。

我小心翼翼的打开挂号信封,果然是广西师院(广西师大前身)的《录取通知书》。

家人争相传阅,个个喜出望外,激动异常。

我们家非尊严的生活被压抑太久了!这是命运改变的开始。

我终生的愿望实现了!我的命运将从此翻开新的一页!

到粮所办理了粮食转移手续,到公安派出所办理了户口迁移手续,准备上学了。

过了正月十五,1978224日(农历一月十八),我该上学了。

将行李收拾成一担。一头是几十年前家中留下的老杉木箱子,一头是被子、提桶、脸盆等日常生活用品。《毛泽东选集》四卷合订本放在显著的地方,人人都能看见。

在鹿寨火车站,两个装束、行李与我差不多的青年人,也是一担行李,《毛泽东选集》四卷合订本也是摆在最显眼的地方。我估摸着,这可能是同学。互相搭讪,果不其然。一个,四排人,彭志雄,广西师院中文系新生;一个,四排人韦富昌,广西师院物理系新生。这是我最早认识的两位大学同学。

向北望去,铁路伸向远方,那是桂林方向。那里,是我们的理想,是我们的无限向往!

我们感慨万千,憧憬着未来。

我们这一代人,失去的青春太多了,如果没有邓小平主导的高考恢复,我们大多数人将在山村,在各个偏僻的地方,在家庭的阴影重压下,在芸芸众生中默默地度过一生,埋没着我们的理想与才华。

教室里彻夜不灭的灯光,放电影前不太亮的灯影下,排队打饭的队伍里,处处都是莘莘学子的苦读。我们要“把青春追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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