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老家在鹿寨镇米行街(后改为河边巷)。
1944年冬,爸妈带着我和姐妹三人逃到三角、古丁屯附近的一个山冲躲日本鬼。这地方如今属大村村民委管辖。当年,从鹿寨通往中渡的路还是崎岖的羊肠小道,三角、古丁是十分荒凉、闭塞的大山冲。日本鬼烧、杀、掳、掠、奸淫妇女,无恶不作。爸妈在山弄里搭了个鹧鸪厂,一家五口人躲在那里不敢出来。
逃难带来的米不多,为节省粮食,爸妈只给我们三个小的熬稀粥吃,他两人天天都吃野菜。本来就瘦瘦弱弱爸妈由于天天吃野菜,身体更加差了。当时,我六岁,姐姐八岁,妹妹两岁。一天吃两餐稀粥,一餐一碗,妹妹饿得“哇哇”直哭。她一哭,我爸就哼她:“你哭!日本鬼来了!”妹妹一听讲“日本鬼”,立即被吓得止住了哭声。
再节省,带来的米终究吃完了。我爸只好走出山弄,打算去附近村子向农民买点米。岂料半路上遭遇了日本鬼,被他们抓去做了挑夫。我爸身体瘦弱,加上饥饿,挑担走得慢,日本鬼就用三八大盖上的刺刀顶着他的后背,催他快走。当时是严冬,我爸虽然穿着厚实的棉衣,还是被刺伤了,鲜血浸透了棉衣。
来到一个村子,下半夜,我爸趁日本鬼睡着了,悄悄逃走,好不容易才逃回我们住的鹧鸪厂。
这样一来,全家人的生活就指望我妈了。她每天上山找野菜、冬笋;下小河沟捞鱼虾、摸螺蛳……她用虚弱的身子挑着生活的重担,而且不声不响地忍受着病痛的折磨。1945年日本鬼投降,她回到家不到一个月就去世了。我妈才28岁啊,年纪轻轻就和我们永别了!
更为雪上加霜的是,日本鬼烧了我家天井前的半间房子,只剩下天井后的半间房子。刚巧,我祖父病故,就把这半间房子卖掉,埋葬他老人家,剩余的钱给我九叔去柳州读中学。我爸四兄弟各自带着家口自找门路,在鹿寨街租房子住。
我爸由于被日本鬼刺伤,失血过多,又缺乏营养,落下了严重的贫血病。他为了养家糊口,硬是撑着病恹恹的身子去帮人打工卖猪肉……1950年,苦撑苦熬的他终于撑不住了,丢下他的三个儿女,撒手西去!那一年,我爸才34岁……
这一切,都是日本鬼害的!
全靠我爸兄弟好,伯爷收养我妹,三叔收养我姐,五叔收养了我。伯爷、叔爷家里都很困难。尤其五叔,当时有两个儿女,靠他帮人家卖猪肉,靠五叔娘挑水卖给理发铺,勉强能维持一家生计。
1952年,我14岁了。为了帮叔爷家减轻负担,我利用上学前和放学后的时间,也去挑水卖给理发铺。去河边洗衣服、挑水的阿姨、伯娘们,看见瘦丁丁的我,被七八十斤重的一担水压得直喘粗气,步步艰难地挑上县小后面那个又高又长的大码头,个个讲:“这个没爸没妈的苦命仔,好可怜啊!”
好不容易熬到1953年秋,我考取鹿寨中学,在鹿中读了三年初中,三年高中,全靠共产党和人民政府给我乙等助学金(每月5元),我这个孤儿才有今天——享受主任科员待遇退休,过上幸福、美好的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