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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心向党

  • 2014-04-15    文/周民震 题字/袁子强 图/李锦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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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忆大哥周一峰

无论你有多么老迈,无论你一生的记忆长河汇成了无边的汪洋,但源头上的那一湾小溪,永远是清澈透明的。

抗日战争时期,我们全家从上海逃难回到桂林,父亲仍旧挂着一个高官的闲职——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少将参议,很少住在家里。母亲虽是一位知识女性,因一连生了六个孩子而成了相夫教子的全职妈妈。大哥民风(参加革命时改名周一峰)在上海复旦大学加入了共产党的秘密组织,抗战开始受党的派遣离家去了江苏农村,开辟根据地打日本鬼子。二哥民云三哥民雷二姐素新在桂林读高中。我和民霖虽然还是八桂小学的“鼻涕虫”,但当时桂林是全国大后方的“文化城”,著名的文人学者齐聚这里,高雅精博的文化氛围,抗战救国的昂扬激情,也催生小一辈孩子的加速成长。

每当寒暑假期,我们兄弟都由妈妈领头回到老家——离鹿寨20多里的壮族山乡——新村,去看望年迈的祖母和亲友,也让过惯了城市生活的孩子到农村中去感受一下艰辛。我和民霖面对着野趣横生的山野,兴奋得疯了似的,整天和村里的孩子上山下河,掏鸟窝,摸鱼虾,烧黄蜂,斗蟋蟀,还与看牛仔去放牛唱山歌。这可急坏了祖母,她跌足道:两个小孙子简直成了野孩子了。母亲倒不以为然,说乡下好玩的东西太多了,哪管得住孩子的好奇心?祖母听了暗生一计。晚上我和民霖照例是要给祖母捶背的。她故意神秘地说,乖孙仔,我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千万不要对别人讲。这话,立刻撩起了我们的好奇心,便赌咒不会泄露。祖毌悄声说:屋顶角上有个秘密的小阁楼,那是你大哥读大学回家过年时常呆的地方,一定有许多好玩的东西。他好多年没回来了,我也从不让人上去过。

第二天一早,我们不再外出疯玩了,找个楼梯,怀着探秘的心情爬上了尘封很久的又脏又黑的小阁楼。除了到处是蜘蛛网外,只有一张书桌和椅子,上面全堆满了书报杂志。民霖说:找找看有没有好看的“公仔书”(连环画小人书)?翻遍了也找不到一本!都是些的厚本书。记得有本书名叫《新世界的人和人的新世界》,是讲苏联十月革命后的事,还有一本瞿秋白访苏日记的书,翻了翻就扔下了。正失望时,忽然发现一本令我意外惊喜的书,马上拿给民霖看,民霖大声念道:“共产党宣言”。我制止他,要他小声点。当时,“共产党”三个字,简直就是危险、恐怖的代名词,同时又使我们感到很亲切很神秘——大哥在江苏一带打日本鬼子,家人都知道,但他是共产党,对外是守口如瓶的。

我们有个在桂林当中统特务的堂哥,常讲述他们怎样抓共产党人,夸耀如何拷打上刑的惨状,甚至暗杀处决……每听到这些恐怖的事时,感到悚然惊骇,幼小的心灵总是站在被害者的共产党一边。同情弱者是每个孩子的天性,害人者的骄横狂暴更会引起孩子的厌恶!所以我们对这位邪恶的堂兄是很鄙视的。他们的残酷迫害,反使我们对大哥勇敢的正气产生敬佩。记得在上海时,虽然我们还是幼童,但对大哥依稀留下了深深的印象。“一二九”学生爱国运动,大哥是学生组织领导者之一,带领各校学生到南京,配合北平南下的学生抗议请愿而被捕,和一批学生领袖被押关在上海。当局声言,要杀一儆百。父亲靠着国民党元老的身份,四处奔走,甚至闯进上海警备司令部找了司令官林虎才把他们营救出来。(当年在广州革命政府时林虎是孙中山总理的卫士,父亲是孙中山的机要秘书。)父亲把浑身是伤的大哥关在家里休养,不让他再回学校参加革命活动。他说服了二哥三哥偷偷开锁放他出走。我那时只有三岁多,拉着他说:大哥,你去哪里?我也去!大哥亲昵地摸摸我的头笑说:小牛 (我的乳名) ,大哥去的地方,将来你也会去的!还有一次,大哥正在上海虹桥参加抗日志愿宣传队给市民作讲演,遇日本飞机轰炸,许多人伤亡。他的同学来说,大哥在宣传抗日时被炸伤送医院了,急得全家跑遍全上海医院去找,却不见人,以为没有人了,大家哭成一团。未想到娘姨忽然跑来说:找到大哥了!急带我们去看,在某医院的大病房中,娘姨认得病床下大哥的皮鞋,床上躺着的大哥因头脸部受伤被纱布层层包裹起来,只留一个嘴巴,谁能认得出呢?

1937年“七七”事变后,我们全家撤离了上海到长沙。我问父亲大哥去了哪里?父亲不答还斥:小孩子别多管闲事。我不服气去问妈妈,才知道大哥去打日本鬼子了,顿时对他肃然起敬。后来二哥悄然告诉我,大哥是打鬼子的共产党。这又给我增添了一层神秘感!可是共产党究竟是干什么的?一直是心中的谜团。今天发现了这本书,将会明白无误的告诉我们,《共产党宣言》的书名,意思我们还是懂的。特别是看到书就象见到了大哥一样,一股亲近崇仰的心绪升了起来。

于是我和民霖郑重地拂去书上的尘埃,把“大哥”请下阁楼,端放在客厅八仙桌上,打开了第一页:“一个幽灵,共产主义的幽灵,在欧洲大陆徘徊。……”读下去渐渐有了点兴趣。碰巧,那个在桂林当特务的堂哥忽然进门来——他母亲病了,回家看视,顺便来串门的。他那双特务眼睛立马就盯上了书,翻看封面,惊愕地说:“嘿嘿!难得的好书呀!是老师给你们看的吧!”我们急摇头说不是。“不是?想骗得了我?讲讲是哪个老师的书?……其实我早就晓得了!”“晓得个屁!”民霖忿忿地揭穿他。他笑说:“八桂小学的地下共产党名单都在我手里,不过看你们讲得对不对。姓廖的教导主任是吧?陈捷老师?张军老师?……”我们偷笑,笑他那套特务手段太蠢了。我们学校根本没听说有这些老师。他伸手要拿走这本书,我紧紧抓住不放。堂哥说,给我有用处,回桂林请你们吃马肉米粉。祖母来了,昂然地说,这本书是民风的,他现在抗日去了,你去抓呀!你们就会躲在后方抓共产党,有本事上前线打鬼子呀!祖母倚老卖老,对他一点也不客气。堂哥尴尬的只是陪着笑脸。我们在一旁发出胜利的笑声,大声唱起当时流行的抗战歌曲:“枪口对外,齐步向前。不杀老百姓,不打自巳人!我们是铁的队伍,我们是铁的心,维护中华民族,永作自由人!”妈妈从房里出来,插道:民风是当了共产党,现在不是联合抗日吗?连他父亲都不说什么,你想干什么?堂哥张口结舌,说:我不过怕这本书会给弟弟们惹麻烦,我帮忙收走安全些。祖母无情地揭了他的老底:算了吧!你想拿去加害别人邀功请赏是不是?妈妈从我手里拿过了书,说:行了,你也别收走,我们也不留,烧掉就是。堂哥这才下了台阶,悻悻然走了。

深夜,在房里昏黄的煤油灯下,我睡觉中好像似梦非梦的看到妈妈在看那本书,翻页的纸声似乎也听见。

第二天一早,我和民霖走进厨房,见妈妈正在灶口点火烧书,我们边喊边扑过去:别烧!是大哥留下的!书刚烧掉了一点角,被我们救下来了。妈妈也不坚持,说:这本书你们还看不懂,留下惹事。我问:妈妈,你昨晚看懂了吗?妈妈欲言又止,却略伤感地说:民风好多年没有音讯了,留下它当作一个挂念也好!

我们以小学四、五年级的语文水平,用了几天时间,终于读完了它。虽没有完全读懂书中的内容。但深感到书中有一种要攺变一切的崇高精神和理想!是大哥这样的人才会去追求它,因为我们崇敬大哥,自然就信赖并去追求这样的理想了。

要回学校上课了,这本书收在哪里呢?带去桂林是绝对不行的,放回阁楼又怕丢失,于是我和民霖想个办法,把它埋在地下。想象中可以长期保存下来,说不定哪天大哥回来,我们挖出来奉还给他该多好啊!

扛上锄头带了些石灰,我们把书埋在村后洛清江边一排小树下的泥坑里,就象埋下了一粒种子。几年后,我和民霖在栁州龙城中学读书时,先后参加了地下共产党,谁又能说不是这粒种子在阳光雨露中发芽开花结果的呢?

时光如驶,几十年过去了。2002年,我和民霖回到老家新村,兴之所至,专门去河边寻找那个埋书的坑。.唉!哪里还找得見?小树林长成参天大树了,又发过无数次洪水。不过如今《共产党宣言》不仅仅是一本书,“共产党”三个金色大字,早已在中国大地光芒万丈了!

我们默默地站在河边,默默地思念着大哥。他一直跟着陈毅粟裕在华东打天下,出生入死十几年,解放前就担任了中心县委书记、地委书记,军分区政委,还是华东野战军的旅政委,参加过七战七捷及孟良崮战役。解放后担任了中共江苏省苏州市、地委书记,1956年进入省委常委、担任常务副省长。1983年中央派他来广西担任处理文革遗留问题小组组长,解决了当时广西发展的重大障碍。其间,他没有忘记故乡,亲身回到新村看望乡亲。可能还上过那个小阁楼,或许还来过这洛清江边呢!

1991年,大哥积劳成疾,不幸逝世了。

他走了,也许他把那本书也带走了……

此刻,洛清江涨水了,汹涌着向前奔去,后浪推着前浪,一浪高过一浪——这就是历史长河永不停息地奔腾向前的规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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