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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鬼”放牛

  • 2013-12-26    党员 游惠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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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言

儿子高考后,给我推荐了一部法国电影——《放牛班的春天》。看完后我不以为然,因为与我在文革后期亲自经历过的“放牛班”相比,有过之无不及。我那时所认识的老师比法国这所小学的老师更值得敬佩。因为在那是非颠倒、指鹿为马的年代,在那老师被称为“臭老九”的年代,我的老师虽然肉体上被折磨,精神上被摧残、蹂躏,可他们依然想尽一切办法教给我们知识,让我们透过丑恶,发现身边的美。。。。。。

 

          “牛鬼”放牛

据说是有位姓邓的人说了一句话,我爸爸从矿山回到了原来的单位,我们一家也随之进了城。1973年,第一天进入当年叫“工农路小学”的雅儒小学,老师把我领进一幢红色的两层楼走廊,沿途看到所有的窗户玻璃都被打烂了,甚至有些教室连窗扇都没有,只剩下一个空洞洞的框。不时有些男孩从窗子里探出脏兮兮的脑袋东张西望,甚至有人从窗子里跳了出来。我不得不惊诧,这里即将是我学习的地方。来到走廊尽头,老师告诉我:“这是三(1)班,你坐最后一张座位!”

等她就转身离去,我自己就进入教室寻找座位。一位男孩指着最后一张座位告诉我应该坐那,我就高兴地走过去马上坐下。谁知这一坐却摔了个四仰八叉的,一刹那,只听到哄堂大笑、还有敲桌子、跺脚的声音。我难堪地坐在地上,看着身后只有两条腿的长凳比我还傻地躺着。再环视全班,没有一张凳子是有完整的四条腿,有的长凳只有一条腿,另一边只能用砖垫着。就在他们笑我的时候,不时还有几张凳子可能由于他们笑得太放肆,失去了平衡,也摔了下来,哄笑声是此起彼伏。突然,钟声响了,有个长得虎头虎脑的男孩,手里拿着一条凳子的腿,从桌子底下向我爬过来。只见他熟练地给我的凳子安上一条腿,在同学们奇怪的起哄声中帮我扶起长凳后,又爬回去了。我从地上爬起来,用手试了试凳子,再把屁股小心地放上去。终于可以看见斑驳的黑板了!

黑板旁边有个男孩在调整着门的开合度,另一个高个的男孩用扫把艰难地把一只漏洞的畚箕顶到门上去,然后再把那把几乎只剩下把儿的扫把扔到畚箕上。他们俩动作配合熟练,做完这一切相视一笑就回到座位了。这时窗外闪现一个白色的身影,全班开始安静下来了,我心里在想,估计老师要来上课了吧?可他们的课前准备为什么要做这么奇怪的事?

只见老师在门外举起一把很大的三角尺,熟练地把门戳开,身子随即向后一闪。门上的畚箕、扫把哗啦落下,扬起一地的灰尘,全班同学捂着鼻子,发出鼻音。等灰尘散尽,老师才谈定地走进教室,开始用平静的语调上课。我实在看不懂他们师生之间这种游戏,不过,我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位年轻、漂亮的数学老师,她长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脸蛋像画上似的好看,她张合着小巧的嘴巴发出温柔的声音,两条乌黑油亮的大辫子垂在胸前。她面带浅浅的微笑,手里捧着数学书,轻巧地从讲台上走下来,不时边摸摸这个同学的小脑袋,边摸摸那个同学的小脸儿,边给我们讲解书中的内容。她的白衬衣好白呀,平平整整地没有一丝褶皱,白衬衣后边好像还有隐隐约约的花点,心里不由得感叹:城里人的衣服真是特殊!

可是不对呀,等她从另外一条走道再转身时,我发现她后边的白衬衣上多了一把大叉,显然是刚刚甩上去的墨水的印迹,不是花点!那边的男同学互相做着鬼脸,偷着笑。我明白了,我亲身经历的、看到的一切都是恶作剧,今后,我将与这伙“疯牛”做同学了。

下课了,班长带领几个同学在教室里忙乎起来,有的在墙上刷浆糊,有的在贴大字报;墙上贴满了,就往窗上贴。我不愿意去看他们贴什么,反正有人又要遭殃了,突然心里一惊:“不会我刚转学过来就有人知道我是“地主仔”吧?

正在我坐立不安的时候,上课的钟声敲响了。有同学边高喊着:“牛鬼,牛鬼来了”,边冲进教室。顿时,教室马上安静下来。只见一位同样穿着白衬衣的高大的身影捧着一摞作业本出现在教室门口,他用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扫视了教室,然后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全班同学齐刷刷地站了起来,整齐地向他鞠躬问好。这节课是作文课,他先表扬上次作文写得好的同学,并说了作文开头该怎么写,有多少种开头的形式,每说到一种不同的开头,就让我们看着大字报,读划了红线的开头。然后发下作文本,让我们看自己的作文,可以用哪一种方式开头。先把自己喜欢的开头方式背下来,下一节课再写在自己的作文本上。

我终于敢正视这些大字报了,这里的大字报和我过去看到的不一样,是表扬人的。一下课,我就去看那些大字报,挑了一篇开门见山的作文来背:“一提起马丽……”背完这篇作文,我又认识了两个新同学,他俩都是整齐、文静的同学,我发誓要像他们学习,争取能成为得上大字报的人。

突然,全班背起一首打油诗:“王小波,脚底抹油就溜坡。。。。。。”我莫名其妙地抬起头,看见老师眼睛盯着我旁边?顺着他的眼光,只见一个脏兮兮的同学斜跨着书包,正爬向门口。在同学反复、整齐地背诵声中,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站起来,回到座位。这时,老师下到他的座位,用和善的眼光看着他,并抚摸着他的头说:“小波,你不用背,只挑一行你最喜欢的字来抄完就可以回家了。”那个叫王小波的同学乖乖拿出了本子,吃力地写了起来。

我头一次得背诵自己同学写的作文,开心得不行,真想不明白,这位同学怎么了?

突然,外边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接着有一个声音喊道:“马丽的妈妈又去跳河了!”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全班同学几乎都跑光了。我望着老师,只见他无奈地摇摇头,走下讲台,抚摸着我刚刚背诵的作文女孩——马红的头叹了口气,快步走出教室。

下午,马上有同学来向我描述马丽的妈妈准备跳河的场面,并告诉我,她妈妈是我们学校的音乐老师,不疯的时候唱歌可好听了。。。。。。我同情地看向那个文静的女孩,她仿佛没听见似的,一直看着自己手里的书。

天呀,这个学校怎么会有这么多莫名其妙的事情呀?可碍于自己可怕的地主仔成分,我不敢多说、多问一句,只能在音乐课上拼命地大声唱歌。下课了,老师向我走来,我的心咚咚直跳:“遭了,刚才唱歌是不是唱错歌词了,要抓我去批斗呀?”我忙低下头,不敢看老师。

只听老师问我:“你叫什么名字?”我用自己都听不见的声音说出我的名字。老师听不清,就说:“你的声音很好听,可以像刚才唱歌那样大声地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旁边有一个男同学大声地喊道:“油尖米!”

老师哄他:“去,不许乱叫花名!”我气急了,竟然马上给我起花名了?我大声地喊出了我的名字——游惠娟。喊完才发现,这里的同学起花名真是太有才了,既用了我的姓的谐音,又突出了我声音的特点,便也就不再生气。

第二天,学校广播叫合唱队员训练时,竟然有我的名字,我怯生生地来到合唱队训练的教室,开始了小学合唱队领唱的生涯。我太喜欢这里了,因为整个学校,好像只有这里的人是正常的。只见同学们端端正正地坐在有靠背的方椅子上,眼睛紧盯着音乐老师的嘴巴,认真地一句句模仿着从她嘴里发出的声音。当汗水顺着老师的短发往下滴的时候,我们也就学会了一首歌。

有一天,同学们突然神秘兮兮地传话:“牛鬼被工宣关起来了!”一个同学得意地说:“昨天晚上就挨批斗了,我爸还上去踢了他两脚!”另外一个同学说道:“大字报都贴出来了。”我赶快跑到贴大字报的地方,果然看到我们的语文老师刘明文被称为“牛鬼蛇神”的大字报,难怪同学给他起个花名叫“牛鬼”呢!

今天刘老师果然没来上课,另外一位老师给我们发了作业本,奇怪的是,这些同学都安安静静地写作业。不时有人小声地在传达老师的指示,我仔细观察,发现学校破庙的楼上,刘老师拿着两张不同颜色的纸在晃动,班长看完就把作业本收上去,叫我们排队放学。我相信,那位看我们的老师和我一样莫名其妙地跟在队伍的后边。后来班长才告诉我,老师教过全班同学看旗语、发电报,这是地下党领导下的红小兵才能学的,等我参加红小兵她就教我。

看到同班有个同学放一个屁就挨男同学轮流打,就胆战心惊的我,不敢奢望能够学到他们的本领。听说刘老师过去就是地下党,解放后做记者。从书上看到地下党怎样传递情报,解放军才能打胜仗,现在他不也被关起来打吗?能够在这群疯牛当中,小心翼翼地躲避踩踏就很了不起了。

过了几日,一声“牛鬼回来了!”,让我们又看到了那个高大的刘老师,只不过他的步子不再像原来那样坚定有力,脸色也有些黯然,那双大大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但目光仍然透着坚毅。他一张口,我们几乎听不清他那沙哑的声音在说什么,他只好用木棍敲击着桌子,发出有力的节奏声,班长在旁边大声地翻译着他的密码。。。。。。

牛鬼,继续回来放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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