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8年,全国掀起“大办钢铁”运动。那时,我们头社村的青壮年都被抽调到平山、屯秋烧炭炼铁去了。村里剩下的都是些老人、小孩、孕妇和病残者。
国庆节过后的一天,校长石天恩传达上级的指示:我们头社小学六年级的学生,明天10点钟前一定要赶到金袍村支援烧炭,为“大办钢铁”贡献一份力量。
第二天,同学们只带了一两件衣服,由班主任罗善德老师带队,步行了20多里路,按时来到了金袍村。
金袍村属寨沙大队,一垌稻田和一条小沟将村子分成大金袍和小金袍。小金袍背靠大山,山上是古老的森林。在那里,我们听到了满山的锯木声、说话声,还有大树倒下的“轰隆”声。不少人忙着将锯断的树筒运走,有两人抬的,四人抬的,比水桶粗大的树筒则由几个人用扛子撬,连撬带拉,弄到山下。不用说,这是“钢铁战士”们正在砍伐树木,运去烧炭。顺着大山脚往里再走一里多路,我看见一户农家的独屋被拆去了屋顶,粉白的三间瓦房被改造成一个大大的露天炭窑,原来那些砍伐下来的树木,是要喂进它肚子里去的!听罗老师说,上头命令,这“大炭窑”这两天一定要装窑点火,所以“钢铁战士”们正在通宵达旦地奋战,由于人手不够,就把我们这些小学生调来了——我们的具体任务就是接手山边的几口小炭窑,继续接火烧下去,让原来在这里烧炭的民工去支援“大炭窑”。
吃过午饭,我们就去接班了。在一块田基高高的长田上,排列着7口小炭窑——其实,这些炭窑也不算小,罗老师说,每口窑至少能烧出一两千斤木炭。罗老师把我们分成7个小组,每组负责烧一口窑。每个窑的旁边,都堆放着一捆捆的干柴,我们把这些干柴往炭窑的火口里猛添,把火烧得旺旺的,火苗子呼呼地直往窑里灌。7口窑的烟筒都冒着浓烟,升上高空,随风舒卷,整条田垌笼罩在一片茫茫的烟雾之中。
夜幕降临,炭窑的火光映着值班同学的小脸,一个个是那样的全神贯注;还没轮到值班的同学,在附近的山边追逐嬉戏,玩得十分开心;或是围着罗老师,听他讲故事,不时发出阵阵笑声……刚开始,由于好奇、兴奋,大家都不觉得累;渐渐地,“瞌睡虫”袭来了,小眼皮开始“打架”了——我们还是一群10来岁的孩子啊!
总算熬过了一个通宵,又好不容易再熬到中午时分,同学们都感到非常疲惫,没有了当初生龙活虎的劲头,一个个耷拉着小脑袋,那一张张被烟熏灰抹的脸蛋,活像是花猫脸。这时,一位原先在这里烧炭的民工师傅来了。他看了一下从烟筒冒出来的白烟,知道已经烧够了火候,说可以停火封窑了。听说完成了任务,可以回家了,同学们都欢呼雀跃起来。
不过,离开金袍村的时候,那个由房屋改造成的“大炭窑”还没有点火,人们还在热火朝天地忙碌着。我一边走,一边想:这个“大炭窑”,能烧出多少木炭呢?……
一晃,57年过去了,当年还是小学生的我已是满头白发、步履蹒跚的老头子了。有时,我路过金袍村,想起当年的情景,那少年时代的好奇和兴奋,已由于时间的发酵,变成了心中的苦涩——那是个荒唐的年代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