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宣告成立。中国人民解放军完成了衡宝战役后,正向广西一步步进逼,广西解放指日可待。
我们柳北游击队接到情况通报——解放大军不日将南下解放柳州。但是,解放军到底哪天来?哪天到?并不明确。我们热切地盼望着,望眼欲穿!
东起乡(现融安县东起乡)乡公所有国民党乡警20多人枪,是敌人的重要据点,如能打下它,我们游击队的实力将得到较大加强。
我们决定打下东起乡公所,迎接解放大军的到来,作为与解放大军会师的见面礼。
拿下东起乡公所的任务由我们柳北游击队二大队30多名战士担任,我当时是二大队的一名战士,参加了这次行动。
东起乡距离我们游击队驻地潭头村有四五十里,我们行走到大良(现融安县大良镇)距东起乡尚有十五六里时,突然传来敲击竹筒发出的声音:“梆梆——梆,梆梆——梆……”
敲击竹筒发出的这种节奏声,是我们游击队用来传递情报的暗号。
我们游击队在各有关地方,都安排有观察哨和联络员,一旦发现情况,观察哨就敲击竹筒发出“梆梆——梆”的节奏声,联络员也会相应敲击竹筒发出相同的声音,一站一站把情报传下去。
这种用声音传递情报的方式,是根据我们广西的具体情况设置的。
我们广西最突出的特点是山岭连绵,山区广大,素有“八山一水一分田”的说法。有的地方,在坡对面能看见人,说话声也能听见,但是要到达坡对面,下坡上坡,有时需要一两个小时,甚至半天才能到达,既是俗话所说的“隔山跑死马”。怎样才能节省时间,减少体力的耗费,加快情报的传递速度呢?我们借助当地农民用敲击竹筒来放牧牛群的办法,设计了特有的一种敲击声,作为我们游击队传递情报的信号。用声音传递情报,既隐蔽,速度又快,又节省了体力,是非常实用的一种办法,类似于古代的烽火台、北方的消息树。
传递消息的竹筒制作很简单,一个竹筒,两头密封(即两头竹节不打通),两个竹节中部弄开一个宽约一寸的口子就成。用硬木棍敲打,就会传出比较响亮的声音。当然,要想声音大,挑选的竹筒,弄开口子的大小就有讲究了。
这次的竹筒“梆梆——梆”的节奏声,是从百里外的地方一站一站地传过来的。我们判断,要么是国民党兵或乡警下来抢掠群众的粮食财物,要么是来袭击我们游击队的。
解放大军即将到来的消息鼓舞着我们,我们的胆子更壮。我们当即决定,就在大良镇旁几百歩脚的一个小土山上设伏,伏击这股敌人!
约一个小时后,上午8点多钟,远远地,看到一支队伍了走过来。不久,队伍越来越近,人也越来越看得清楚些了。我们发现,这支队伍大约有一个营二三百人,穿着黑色的便服,背着武器,步伐是有力雄壮的,与平时我们看到的拖拖拉拉的国民党队伍很不相同。我的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是不是解放军?”但是,这个念头很快就打消了——解放大军昨天还在三江县,三江县距我们这里还有200多里之遥。解放军又不是飞毛腿,一天能走200百多里?
根据我们以往的作战经验,由于国民党兵是拉壮丁来的,是一盘散沙,根本没有斗志,他们互相猜疑,更没有互相救援的境界。他们最怕队伍尾部被打击,一旦队伍尾部被打击,前部就会立即大乱,向前逃窜,绝对不会回来救援。
根据这个情况,我们决定打击敌人队伍的尾部。
队伍越来越近,人看得更清楚了。只见队伍前边有两三个本地人,操着官话(即桂柳话,当时西南地区官方通用的话),边走边挥舞着双手,不停地大声喊叫着什么。不一会,终于听清了来人的喊话声:“解放大军来了!解放军来了!”
不是敌人!是解放军!是我们望眼欲穿的解放军来了!解放军真是从天而降!
我们迫不及待地跳起来,争先恐后扑下山去,扑到亲人面前。
——这是解放军四野大部队的便衣先头部队。
知道我们是柳北游击队,一位首长边与我们热烈握手,边走边解释说:“我们还有任务,我们还有任务……”这支解放军便衣先头部队没有停下匆匆的脚步。
我们立即改变任务——改奔袭东起乡公所为发动群众筹粮,为路过的解放军当向导,提供各种服务。
半小时后,穿着解放军军装的大部队威武地源源不断地开过来了。
我们激动地与解放大军指战员们拥抱在一起,我们一起欢呼,一起高唱《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团结就是力量》。
我们流下了激动的泪水!我们好像多年未见面的亲兄弟!我们见到了靠山!在敌人的白色恐怖下,敌强我弱,我们睡不好觉——有时一晚转几个地方,没睡过安定觉;我们吃不好饭——常常以杂粮充饥,没吃过一餐舒心饭;我们没有军饷——全靠老百姓的资助,给我们吃,给我们穿。老百姓与我们真正是水乳交融,没有老百姓,就没有我们游击队。如今,解放大军来了,我们的靠山来了。
解放大军真是铁脚板,一天一夜走了两百多里路!
我们马上通知各地群众送粮,由于解放大军来得突然,群众没有准备,不少人直接从米缸里倒出米来。
那时,要将稻谷变成大米,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切都是手工完成。群众都动员起来了,连夜舂谷、风谷、送米。一天一夜,送粮不低于1000担。有的群众送米送菜,连秤都不秤,也不要收条。只要是解放大军需要,不管是油盐柴米还是蔬菜,群众都主动送来,好多群众连钱也不要。
大家忙着,跑着,喊叫着,乐呵呵的,虽一整夜不休息,但不觉困。
部队真多啊,也不知道有多少,一天一夜都没过完。这回,我才知道什么叫大部队!
解放军在野地里,在操场上,用行军锅做饭。解放军纪律严明,一丝一毫不扰犯群众。
我们就在大良忙了一天一夜,当地群众都是讲方言的,不会讲普通话,连西南官话(桂柳话)都不大会说。解放大军战士说什么群众也听不懂,交流起来很困难,我只好临时充当了翻译。我边打手势,边用桂柳话口音很重的普通话与解放军战士交谈,大家大体能听懂百分之七八十吧!
这个要盐,那个要水;这个送粮来,那个送米来;这个问路,那个找人;这个喊着什么,那个叫着什么……忙得不亦乐乎。
我的嗓音都喊哑了,但是我高兴啊,我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
第二天上午九点钟左右,我接到了新任务,与二大队政委韦克及他的通讯员护送邢正义、江汉到百寿县当县长、副县长,以后,韦克也就留在了百寿县当组织部长。我也就此离开了柳北游击队二大队,留在了柳北游击队六大队。
六十六年前的这段经历,我永远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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