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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江街的石码头和古榕树

  • 2015-10-27    黎 耘/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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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导江乡位于鹿寨县境南部,南临柳江县,东南与象州县水晶乡、运江镇(曾与导江同属雒容县)接壤,东部毗邻本县的四排乡,西接本县的江口乡及柳州市柳东新区的雒容镇。导江乡政府所在地为导江街。旧时的导江街,街头以放哨岭为屏障,街尾延伸至柳江河岸,街道长约500米,宽约4米,虽是短小狭窄。却也依山傍水。《鹿寨县地名志》称之得名,皆因地处柳江河与一条小河的汇合处,江河回湾自然倒流,故名“倒江”。但不知从何时起始,渐渐地将“倒江”衍化为“导江”。如今,随着时代的发展,导江街已沿着放哨岭下的弯路往牛屁股(地名)方向拓展。虽坊间口口相传,自明朝始有此街,但其兴埠的历史迄今仍未能祥考。不过,上了些年纪的街坊父老,对老街当年的热闹和兴旺仍津津乐道。而堪称导江街标志性建筑的,要数石码头;堪称“榕树之王”的,要数曾生长在小河与柳江河交汇处一侧的那棵古榕树。 

  石码头 

  柳江河畔的导江街,街尾的石码头像一条饮水的白色长龙,一直伸到河边。码头的石阶,是用白色的石灰石打凿成的长石条铺砌的。小时候我曾点数过,约有百级之多。三十级左右便铺出一个平台,方便挑水、洗衣、运货的人上下码头歇脚小憩。石阶两侧,也用直石条斜铺镶边,宛如长长的滑梯。年长月久,许多石条被小娃仔们坐“滑梯”的小屁股磨得溜滑锃亮。在码头的临水处,砌着一个呈半圆形的大平台,人们称之为“月亮坪”。每天,老街的女人们在“月亮坪”洗衣,棒槌捣衣声此起彼伏,欢声笑语随水波漂流而去。夏天,“月亮坪”更是小娃仔们的水上乐园,一个个从这里鱼跃入水,潜入水后,老远老远才露出小脑袋;有时,他们分为两队,在河中打起水仗,一时间,你呼我喊,水花飞溅,但闻人声,不见人影…… 

  十多年前,我曾询问过街坊的一些耋耄老叟:石码头建于何时?他们有的说,听上辈子的老人讲过,这石码头好像在光绪年间就有了。建码头时,同时还在离码头顶端不远的地方——即导江小学(今为幼儿园)里面,建了个关帝庙,还在码头旁边建了个社王庙。 

  街坊老人的话勾起了我的记忆。1953年我在导江小学读书的时候,我们班的教室就是关帝庙。这是一座土木结构的建筑,青砖黑瓦,飞檐翘角,褪色了的朱漆大横梁上雕刻着图案;大门前,是用黑色条石铺砌的石阶,共有七级。我还记得,当时有一口放在教室廊檐墙根下的铁铸大钟,如水桶般粗大,乌黑发亮,周遭铸有许多文字和纹饰,其中有“中华民国十一年铸造”字样。听老师说,民国十一年(1922年),民间集资修缮导江的石码头,当地以及运江、新圩、江口、白沙、里雍等地的商家、百姓都纷纷解囊捐资。为乞求关老爷庇护保佑,在修缮石码头的同时,也为关帝庙铸造了这口大铁钟。令人遗憾的是,在1958年“大跃进”的“大办钢铁”运动中,这口大铁钟被砸烂扔进了土高炉里,被再次冶炼——也许,当年鹿寨县放出日产20万吨的“钢铁卫星”,里面就包含了这口被熔化了的大铁钟! 

  记载着民国十一年修缮导江石码头的《功德碑》,曾立在码头边的社王庙前。上面镌刻的文字简要地记述着这次重修码头的善举,密密麻麻地铭刻着捐资者的名单和所捐的善款数目。可惜,这块大石碑后来被人铺放在码头旁边,当作纳凉睡觉的大石板。更令人惋惜的是,文化大革命期间,这块《功德碑》被当作“四旧”给“破”了,砸成数块。再后来,扩建导江小学时,残碑被“废物利用”,当作铺路石铺在学校的大门前。数十年来,经人们无数次地践踏,至今残碑上的文字已模糊不清,分辨不出了! 

  与《功德碑》同时被毁于文化大革命的,还有石码头旁边的社王庙。这社王庙建在码头的左侧,占地约20平方米,敞开无顶,状若一张巨大的太师椅。距地面高约1米左右石砌的平台上,三面以青砖作墙,两侧“扶手”面上,镶铺着青石条,正面亦用1米多长的青石条砌成台阶。虽然,庙里并没有社王神像,供奉的只是一块不足1米高的略似人形的石头,但解放前这里的香火鼎盛,不单是导江街上的人逢年过节前来拜祭,就是许多逢圩日乘船来导江街做买卖的外地商贩们,下船后上了码头,也都来这里虔诚地敬烧一炷香,乞求生意兴隆,财源滚滚。解放后,经历次政治运动,这社王庙屡遭破坏,虽说破败,却依然存留;但文化大革命却是将它彻底地铲除了,至今已不复存在。(顺带说说:导江街一共供奉着四个社王,都安放在有码头和有大树的地方——除石码头外,泥码头、小河渡口码头、以及石码头和小河渡口码头之间的一处简易的码头上都有社王。泥码头与石码头的社王庙,建筑大体相似,另两处则处于大樟树下,比较简陋。让四个社王四处镇守,为的是保佑这里四方通达、四季平安吧! 

  导江街只是个小圩镇,为何在这里兴建这么一个工程不小的石码头呢?这跟导江街所处的地理位置有密切的关系。在陆上交通不发达的年代,柳江河是一条行船运输的黄金水道。自西向东流经导江乡边界的柳江河,过境长达10余公里,在导江码头可坐船上柳州、去贵州,或是下梧州、达广州,十分便捷;而导江一带盛产的稻米、油茶、桐籽、木薯、玉米、柑橘、柚子、黄栀子、黄糖等农产品,亦能从这里经水路集散外运。一年四季,都有放排的汉子从上游将长长的木排、竹排顺流放下,活似一条条漂游在河中的巨龙。放排人时常在这里停泊,然后到街上买些吃食,添补些生活用品,稍作憩息之后,又喊着放排号子,撑起长篙,挠橹扳舵,驾起“长龙”,顺流而去……从前,三天逢一圩,地处运江、新圩和江口、白沙等圩镇中间的导江,更是得地利之便,那些圩镇的商贩和百姓,赶了当地的圩日,第二天又可以到导江街来赶圩做买卖。所以,逢着导江圩日,石码头边的河面上,帆篷高悬,桅杆林立,密密麻麻地停泊着大大小小的船只。从运江、江口,甚至远至里雍的客商都云集而来。卖日用百货、生资农具、农副产品的客商、农民,沿街设摊摆卖;本地的商铺除日杂商店外,多为饮食行业,除米粉外,水糕、发糕、芋头糕、凉粽、油粽、驼背粽、油堆、油饺、灯盏馍、淀粉、艾粑、叶子粑,以及姜糖、花生糖、芝麻糖、山楂糖、米花糖、夹沙糕、云片糕……各种当地的风味小吃应有尽有。从上午10点钟到下午4点钟,喧嚣的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有如蚂拐(青蛙)闹塘,响成一片。特别是正午时段,本就狭窄的导江街上,人头攒动,摩肩接踵,来赶圩的人们几乎把街道拥挤得水泄不通。真个是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不过,由于石码头毕竟高而且陡,让当地人到河边挑水、浣洗,很是吃力。后来,在离石码头上游不远的地方,人们顺着河边的斜坡,缓缓地开辟了另一处码头。初时,只是沿着斜坡掘地为阶,一遇雨天,道路泥泞溜滑,甚是不便;后来,虽经逐年修整,镶铺石阶,人们还是将其称为“泥码头”。泥码头虽不及石码头高大雄峻,但却方便了人们的日常生活。 

  我每次回到故乡导江街,都要到石码头去看一看。坐在码头边的古榕树下,默默地怀想:石码头似乎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但它毕竟有过历史的辉煌!恰如导江这个小小的圩镇,曾有过极其繁华的历史。而这段繁华的历史,在这码头的石阶上留下了多少岁月的足迹?我们应当保护好这石码头,给子孙后代留下这部地方历史的教科书。听说,导江乡在距石码头和泥码头上游不远的地方,规划并兴建一个新型的港口码头。不久的将来,故乡的经济将乘上新时代的航船,从新型的码头出发,乘风破浪,加速前进! 

 

  从石码头顶端小叶榕古树下俯瞰柳江河刘江平/ 

  古榕树 

  导江街有两棵古榕树。一棵是小叶榕,至今还屹立在石码头顶端旁边,与石码头厮守相伴,见证了历史的沧桑,岁月的风雨。它至今仍枝繁叶茂,充满蓬勃的生机。而另一棵是阔叶榕,曾生长在小河与柳江河汇合的三角地。它也许比那棵小叶榕更加古老,见证过更加久远的历史,但它终于倾倒了,倒在上个世纪60年代中期。但是,它的死亡,并非因为它的苍老,而是因为别的原因…… 

  这棵阔叶古榕被喻为“榕树之王”,的确是名副其实的。它粗壮的主干有多大?小时候,我和12个小伙伴手拉着手才能围拢它一圈。主干距地面3米左右便分杈了,6根支干每根直径都不小于1米。主干分杈处形成了一个硕大的树窝,状如一口大锅,七八个娃仔坐在里面玩耍仍绰绰有余。这古榕的叶片比枇杷叶还要阔大,茂密的枝叶遮天蔽日,覆盖面积差不多有一个足球场大小,远远看去,浑似一把巨大的绿伞。 

  这片宽阔的树荫下面,是娃仔们嬉闹的乐园。 

  春天,古榕的枝条上冒出了一个个锥形似的粉红色的“花蕾”,颜色由深渐浅,直至透出隐隐的淡绿。当地人把这“花蕾”叫“吊别”(),但我至今仍不知其意。每到这个季节,街上的娃仔们三五成群地来到这古榕树下,跑到旁边一个菜园的最高处,将木棒、竹棒砸到树上,将“吊别”击落,然后蜂拥而上,去争抢掉下来的“吊别”。这“吊别”粉红色的“花瓣”可食,味道酸咪咪的。但大人们都警告娃仔:不能多吃,吃多了肚子会饿、肚子会痛的。(这大约是在那个尚未解决温饱问题的年代,大人们对娃仔们的一种恐吓吧!——他们生怕娃仔们吃多了这些“吊别”,会增加饭量啊!)女娃仔们也来拣“吊别”,她们把“吊别”用针线串起,做成项链,挂在脖子上炫美。其实,这些“吊别”并不是花蕾,而是叶苞。当这些叶苞一片片如花瓣脱落后,枝条上便长出了嫩绿的新叶来。叶苞一片片脱落的时候,纷纷扬扬,如漫天飘洒的花雨;落到地上,又似铺了一地的落英。嬉戏的娃仔们在“花雨”中欢呼雀跃,恍若置身于童话世界之中。 

  到了深秋,古榕落叶了。金黄色的叶片在树下铺出厚厚的地毯。在这个季节,娃仔们又有了新的玩法。女娃仔们将落叶串起,做成金色的裙子、披肩,唱唱跳跳,成了童话世界里快乐的小公主。男娃仔们把树叶串联成一条条金色的长龙,用小竹杆支撑着,在树下欢舞一阵,然后向街上逶迤而去,也洒下了一路欢乐,引得大人们在屋檐下驻足观看,不时发出阵阵笑声…… 

  阔叶古榕,给我留下了许多儿时欢乐的记忆! 

  可是,到了1958年,古榕树遭遇了劫难!—— 

  在那个要“跑步进入共产主义”的“大跃进”年代,为“赶英超美”,全党全民大办钢铁。与导江街隔着小河的小河屯,村子里高炉林立,河岸边炭窑密布。炼铁、烧炭,四处浓烟滚滚。在那个不讲科学,不实事求是的愚昧年代,人们也真是“敢想敢干”啊!小河屯一座矗立的炮楼被改造成炼铁的土高炉了!不久,导江街头那通向阔叶古榕的路边,一座高耸的炮楼也被改造成炼铁的土高炉了!如此巨大的土高炉需要“吞食”多少木炭啊?随即,在离阔叶古榕不远的一处黄土坡上,挖出了一个个烧炭窑。为了就地取材,烧炭的民工爬上古榕树,在靠近菜园的一侧,锯下了水桶般粗大的“小支干”。有人曾经数过支干断面的年轮,多达100多圈,至于主干的年轮是多少,就不得而知了!(在与阔叶古榕遭受砍伐的同时,石码头边那棵小叶古榕也难逃劫难,同样被锯下了小水桶般粗大的支干!)两棵古榕树流出的树浆,由白变红,由红变黑,似是它痛苦的泪水…… 

  被锯掉了一侧支干的阔叶古榕,从此失去了平衡。小河与柳江河交汇的三角地带,多是沙质土壤。阔叶古榕的身边,有一条冲沟——导江街中段的排水沟经过一处果园和菜园,将雨天的雨水经排水沟流下冲沟,然后注入小河。年复一年,因柳江河涨水,小河涨水,大水冲刷着古榕树身边的冲沟,掏空了它脚下一侧的泥土,整棵树的重心更加压向了小河的一侧,犹似一个失去重心,快要站立不稳的巨人。终于,上世纪60年代中期一个风雨交加的夏夜,街上的许多人在睡梦中惊醒——他们听到了一声轰隆巨响,这棵有数百年树龄的阔叶古榕颓然倾倒了! 

  阔叶古榕已不复存在,让后人留下了多少叹息!幸存的石码头边的那棵小叶古榕失去了一同历经沧桑的伙伴,也见证了导江街变迁的一页页历史。“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它恰如“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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