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石榴飘香的季节了,看到大街小巷不时有果贩吆喝、推销这种果子王国里的“丑小鸭”,心绪便被缕缕清香牵扯回家乡那多情的石榴园。

我的家乡在城中区柳东镇窑埠村大塘岭，那里聚居着近百户麻盖人家。也许是出于对故土的眷恋吧，家家户户的房前屋后都种满了石榴树。少则十几株，多则上百株。每到八九月间，榴果压枝，香飘四野，引来蜂舞蝶转，流连忘返，一片田园欢歌的温馨图景。年少时不谙世事，不知父母早出晚归的那分艰辛；也不知上学没鞋穿，吃饭没肉吃的那分凄苦，只晓得石榴好香好甜，石榴树下好荫好凉。整天和小伙伴们滚铁环躲猫猫，活象一只花果山上的小猴调皮没烦恼。

捱及年岁稍长，看到母亲挑一担果子进城能买回些猪肉豆腐，也渐渐知道了石榴于家庭的贡献，也明白了大人们为什么老是这样唬小孩：莫要贪吃呃，吃多了屙没出屎的啵……！到了上高中，念大学，母亲疲惫的腰肢终于被岁月的重负压弯如弓，再没有活力扛大犁担射桶箭步如飞。那房前屋后的几十株石榴树就弥足珍贵了。它们长出的果实了除要解决母亲的温饱问题外，更多的则兑换成支撑我完成学业的特别“助学金”。所以我读大学那阵子，母亲白天精心给果树理枝松土，施肥浇水，晚上时常拿着手电木棍，深一脚浅一脚地巡视果园，生怕这些“绿色银行”突遭不测，不再支付“利息”。那情景很容易使人联想起一句不老的经典话语：可怜天下父母心！

托老母的福，如今我已跨出大学校门多年，分配在城里机关工作，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可年岁已高的母亲却因一辈子奔波操劳，而变得步履蹒跚。我接她来城里住，她来了，可住了一阵子，就嫌城里楼高屋窄人声嘈杂，哝哝刮刮说住不习惯，闹着坚持要回乡下住。可我心里明白，母亲是挂念那几十株石榴树。

在母亲眼里，这些果树最是有情物，它们年复一年开花结果，像无数个壮劳力一样帮助母亲走过了一段苦乐相伴的人生。所以母亲特别痛恨那些吃得津津有味，又贬石榴为“鸡屎果”的人。在母亲心里，石榴不啻是写满了欢乐，给人以希望的“金果”！

我说的这些，都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的事了。现如今，再闻石榴飘香，已是另一种心境。由于城市东扩，当年的大塘岭——我的家乡，连同它土地上的石榴树已被城市化消融得无影无踪，徙留下一抹带有石榴余香的记忆。老母亲已90高龄，虽然坐在轮椅上，神志也有些含混不清，但偶尔说起石榴，她脸上却总是还能绽放出婴儿般灿烂的笑容，温暧了我们忐忑的心。

小石榴大世界,从母亲恬静满足的笑靥里,我真切读懂了母爱如海,永不图报这个亘古不变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