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三叔廖大志91岁那年,给我讲了他亲身经历的一场匪患——鹿寨镇从明朝永乐十一年(公元1413年)以来最大的一场匪患。
三叔6岁那年(公元1922年)农历四月十二日这天,在西闸门外玩耍,突然街上响起一阵枪声。他随着慌乱的人群撒腿就往思义大菜园跑,和大众们一起躲在芭芒、刺蓬中。这时,他才知道,是土匪来了!
随后追来的土匪赶到菜园边,朝天上“乒乒乓乓”地开枪,喝令大家出来。凶神恶煞的土匪们忙于搜要大人身上的银钱、手镯、戒指,对小孩并不理睬。三叔趁机溜走了。
后来,三叔从大人们的议论中得知,这次匪患的头目叫谭治平,融县长安人。他将这次在鹿寨绑票和抢劫得到的财物,藏在长安附近的牛岭和谭头。鹿寨人就从这两个地名中各取一个字,即“牛头”。“牛头”即“土匪头”。再把谭治平的姓冠于前面,就成了“谭牛头”。
鹿寨地方史称,这次匪患为“谭牛头反水”。因为谭牛头这帮土匪,曾接受国民政府的招安,收编为“边防军”。谭牛头嫌边防军待遇太差,又受管束,不如当山大王能大把大把地捞钱,又能放荡自由。于是,他率领手下,由边防军反叛为匪。鹿寨人所说的“反水”,就是“反叛”的意思。
再说农历四月十二那天,随着一阵阵密集的枪声响起,谭匪分两路冲入鹿寨圩镇,到回龙寺、武圣宫(今县小)会合,然后直奔圩底的老当铺(今鹿州宾馆)、大街的新当铺和十字街的各大商号,实施抢劫。还有那些分散的土匪,各行其是,边鸣枪,边叫嚣,打家劫舍。顿时,圩内不分东西南北,不论大街小巷,到处响起乒乒乓乓的关门声和打门声,老人呼唤儿女,娃仔哭爹叫娘,四处鸡飞狗跳……
大街的新当铺和十字街的各大商号,布匹、银钱被抢劫一空。不少铺面被纵火焚烧,南闸也有多处民房着火。幸好那天风不算大,火势蔓延不广,尚容易扑灭。圩底老当铺是铁皮大门,火攻不进,而且在楼上居高临下,开枪抗击,谭匪无奈,只好败兴而退。
当天,圩镇上发生了两起命案:
一、甘王庙(今老卫生局)的左后侧,是当时的缸行,专卖水缸、坛坛罐罐之类的陶瓷器物。有一家店铺老板叫李三八,50岁左右。枪响时,他从街上跑回家,顺手关上大门,旋即以背紧靠门板,自以为顶得万无一失了,谁知尾追而来的土匪用枪托撞击大门,老撞不开,便对着大门开了几枪。子弹穿透门板,打中李三八的心窝,不哼一声,倒地而亡。
二、甘王庙后面几间民房,与庙仅一墙之隔,墙顶也未覆盖。枪响时,一个赶圩的农民窜入民房,想从屋后越墙入庙。尾追的土匪以为他身上有钱财,一枪把他打倒。一搜身,仅有几个铜板。
谭牛头对全镇洗劫完后,又把1600多人用绳索捆起,用木船运过洛清江对岸。到对岸后,由他的亲信姚二等头目一个一个地“称水”(也叫称羊)——即是审看哪个是有钱的,哪个是穷鬼仔。穷的放走,有钱的被绑票作为人质,通知其家里人拿钱来赎身,否则“撕票”。姚二是鹿寨街人,后来谭牛头被擒,押到鹿寨正法,姚二也被法办了。
谭牛头是被广西军阀陆荣庭所属的韩彩凤部擒获的。韩彩龙和韩彩凤两兄弟都是陆荣庭的边防军,韩彩龙驻扎在龙州,韩彩凤驻扎在柳城。韩彩凤开赴长安剿匪,在一个大山冲进行一场激战,谭牛头的匪帮被打得七零八落,纷纷逃窜。谭牛头成了光杆司令,被韩军士兵揿在一块烂泥田里捆成了大肉粽。谭牛头向韩彩凤求饶:“大哥!大哥呀,你放了我吧!我有大把的钱,全给你……”韩彩凤骂他:“瞎了你妈的狗眼!哪个要你的钱?全是杀人放火抢得来的!”
民国十二年(1923年)农历正月尾的一天,谭牛头被装在囚笼里,押到鹿寨。囚笼两边,各有四个大字: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午时三刻,在甘王庙前面地坪三位烈女灵前,随着几声枪响,这个无恶不作的土匪魔头见阎王去了!
全鹿寨圩镇的人们,无不拍手称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