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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州话杂谈

  • 2014-0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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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州话杂谈

 

陈铁生

 

柳州话属西南官话,是从中原官话演变而来 。我国云贵川及湖北讲的也属西南官话,用柳州话与上述几省的人交谈,大致可沟通。在广西,从桂林地区南部到梧州地区北部,河池地区东部,南宁、百色部分地区都讲柳州话,使用者覆盖了半个广西。但是各地区所讲的柳州话与柳州城市的柳州话,在语音、语调、用词上多少有一定差异。下面我讲的柳州话,是指柳州市区内柳州人讲的柳州话,也就是柳州方言。

柳州方言对某些事物的称谓有与其他地方不一样之处,在传统(老)柳州话中,青蛙称为“蚂拐”,蚯蚓称“鸭虫”,蟑螂称“骚甲”,屎壳郎称“拱屎虫”,螳螂称“马螂康”,蝉称“唧喳虫”,蛐蛐称“嘎蝲”、 蝙蝠称“飞鼠”、鹅卵石称“马卵鼓”等。另外,柳州方言里 “中午”说成“晌午”,“这里”说成“这凯”。“烫”说成“赖”(读第二声),圆说成“栾”(读第三声),“整天”说成“论(读第二声)天”,“踢”说成“抖”(读第四声),打喷嚏说成“打阿啾”, “见”为“觉得”之意(如:我见他很善良,意为:我觉得他很善良),“敢”为“居然” 之意(如:他一餐敢吃一斤米,意为:他一餐居然吃一斤米),“像”为“熟练”之意(如:他好像打乒乓球的,意为:他打乒乓球很熟练)。进行中的事讲作“做倒”。把“谷种”、“猪种”讲成“谷本”、“猪本”,把脏说成“狼赏”或“邋遢”等。  

传统柳州话中还有些特别的语言表述,如把“很多”讲成“大把”或“大把多”,“当初”讲成“起先”,“成天去玩”讲成“论天去(ké玩”和“一天去玩”,“听力好”“视力好”讲成“耳朵利”“眼睛利”,“ 上面”讲成是“高头”,“ 对面”讲成是“对脸”,“肯定”讲成是“亘定”(“亘”读普通话gen的音),“怎样”讲成是“恁子”(“恁”读普通话nen的音),“去哪里”讲成是“去哪凯”(“去”读普通话ke的音)等 。

传统柳州话中还对一些词语有较为特别的读音。如“牙齿”的“齿”读作“qi”的音,“尽管”的“尽”读“Jin”的音,“翅膀”的“翅”读作“qie”的音,“斜坡”的“斜”读作“qie”的音,“削东西”的“削”读作“xiOU”的音等。

土客聚居的人际关系,雅俗包含的文化氛围,培养了柳州人坦诚、旷达性格的同时,也造就了柳州人性格乐观、风趣的一面。反映在语言上,就出现了不少形象生动、具强烈幽默感、有鲜明地方特色的方言俚语,当地人称为柳州“水话”。 

    柳州“水话”大量出现于柳州的日常对话中。顾名思义,它自然是对话内容的“水分”,但它决不是无用的“水” (废话),更不是无聊之语。它一能在语言中起润饰作用,使枯燥的内容、单调的表达通过润泽修饰,让人听起来变得鲜活,二是能引人开心,令人警策。柳州话中的“水”,其中意思之一就是嘲弄,人们往往可以从“水话”中那善意的取笑、狡黠的戏谑中恰然解颐并领会深意。

柳州“水话”涵盖了柳州人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如在对人性格的评述上,把一刻也坐不住、行踪不定的人称“三脚猫”(坐站不稳,跳来跳去),把不分场合对象均以我为主大发议沦、旁若无人者称为“叫鸟”或“唧喳虫”(蝉的柳州俗称),把沉默寡言、但颇具心计者称为“闷头鸡”( 闷头鸡、啄【读“抓”阳平音,突出之意】白米,颗颗啄到底),把难对付的家伙称为“癞子头”(歇后语:癞子头,难剃),把孤独怪僻、不合群者称为“庙祝”,把爱出风头者称为“花头鸭”,把挑拨离间、两边讨好者称为“两头蛇”,把在内部人身上打主意说是“苦瓜虫、吃里不吃外”,把自己人内讧称为“盐罐出蛆”,形容一个人贪心、要价高为“吃得咸”,讽刺小辈好为人师,居然教训长者或尊者为“鼻涕水倒流”、 “十七教十八”、“茄子倒开花”等,不一而足。

又如在日常生活中,把一个人无牵无挂形容为“马卵鼓跌进刺篷”。把自惹麻烦喻为“找虱子上头”。把将事情弄糟及复杂化的行为斥为“搞浓水”、“搅屎”。把故作姿态做出一脸热诚、殷勤样子而不为人所注意或遭到冷遇,未达目的,嘲人或自嘲为“浪费表情”等。又如“痱子镵”,是一种南方人热天易患的皮肤搔痒、刺辣症状,柳州人用它来形容一个人不便发作的恼怒。而“喉咙伸出手”,勾划出一个人迫不及待的馋相,而以“饿鬼投胎”、“饿鬼抢斋”来形容,更是令人叫绝。“颈脖擦血,假充挨刀”,讽刺一个人爱出风头,充内行,真是人木三分。“泼水饭”一语,把向贪婪的有权者进贡送礼,与本地民俗的七月十四送鬼仪式同等看待,那种对腐败现象的厌恶和讥讽,溢于言表。

另外,柳州人还爱把厚颜做出或讲出有失平常礼仪的事或话形容为“麻风出脸”、 “麻风佬吃狗肉”,而不好打交道者自然就称为“麻风佬”了。把做出无可奈何的摇头动作戏为“甩嗉”。把因无处事经验以致手忙脚乱喻为“尿急”。把设局骗人称为“劁凯子”,落入他人陷阱称为“挨劁”。把拍马屁讥为“锤姜”。把事弄糟、不可收拾戏为“打泼汤”。把用诡计捉弄老实人喻为“洗(欺骗)驼子下岭”。讥讽贪欲者的丑态为“蚂蟥见不得水响”。把乱哄哄的场面戏为“蚂拐闹塘”。形容神气十足为“昂趄趄”。喻人贪心不足为“叫化还嫌米糙”。把为人、做事不三不四读为音乐简谱中的“3635”。把大众场合下出洋相、失面子喻为“跌摊”。把不知变通、一意固执者喻为“死狗等棒槌”。把不识季节变化、不辨冷暖者喻为“黄狗不知六月天”。 把看热闹让眼睛过把瘾叫“洗眼睛”。把无法参与动棋,打牌等活动,而又很上瘾,站在别人后头观看者称为“闻衣领”。把贪心者喻为 “牛屎贪大泡”,善于算计者喻为“屁股夹算盘”,喻乘人之危落井下石为“打跛脚老虎”,喻破罐破摔、不顾后果为“扒烂船”等

近年则把有能耐称为“有搞”,如 周末有搞、有搞青年等,“有搞”一词最初来自民间,流传于民间,为它打出“品牌”并引起世人注意,受世人瞩目的,是柳州球迷协会的球迷及媒体的记者,他们于1999年全国足球联赛甲B柳州主场宏远对远华时,策划打出了“宏远场场都有搞”的口号,这是“有搞”第一次在本土对外亮相。以后“有搞”一词多次在市内外的足球场上出现,与四川的“雄起”、贵州的“弹起”,云南的“板扎”,河南的“带劲”,广州的“搞惦”等地方性词语,成为鼓励中国足球奋发的经典口号。而世人也从“有搞”一词中认识了柳州,于今 “有搞”已获得主流媒体的认可,好几位市领导也在不同场合用起。

柳州人还善于用词语的音转或意转生动表达另一种意思。如“该煨”一语原是壮语糟糕、倒楣之意。柳州人把“煨”音意转为煨红薯——一种当地最具平民化和地域特点的饮食活动,于是有了“红薯进灶你该煨”的俚语。如“拿脉”,原为中医师为人诊病的手法之一,到了柳州人口中则意转为抓住把柄,捏住要害之意。“是不是要我医你”也属这一类,说这话的人当然不是医生,“医”在这里成了教训或揭老底的替代词,此话大多数场合下还是熟人朋友间的戏谑语。另如“搞错秤”,原是旧时生意人在买卖过程中的用语,而在柳州俚语中则成了“发生误会”之意。

柳州的一些年轻人还爱把某种警告语以一种委婉的口气表达出来。能否理解这类俚语中的含义,那就全靠听者的悟性了。如“等下子你晓得错”,当听到这话时,聪明的人就应反省自己的言行是否有触犯对方之处。又如前些年盛行的“讲点别的”,听起来是请求对方转移话题,实际上是婉转地表达对对方的议论不愿领教甚至反感。如果有谁听不出其中的“弦外之音”,继续“大发海水”,很可能就会自讨没趣。与“讲点别的”同时 “成为柳州“水话”“经典”的是“答你都困”,也是委婉表示对对方的轻视及不满。这两句话一段时间内甚至影响到柳州地区以外。

大量的柳州俚语尽管有丰富语言环境,增添生活情趣的一面,但由于它只能在较窄的范围内通用,行之不远,加上只宜用于口头及日常生活,不宜用于书面及庄重的场合,因而淘汰率较高。比如“文革”中流行的“夹刀”、“跌摊”,前几年流行的“答你都困”,前者现在基本无人说,后者说的人也不多了。代之而起的是随着社会发展及人际交往加强,各地语言通融交汇而产生的新俚语。

改革开放以后,丰富的精神文化生活令不少热情奔放的柳州年轻人应接不暇,有的人看不惯,称他们为“疯界”,把好动爱玩的年轻斥为“疯”并划为一种界别,不无讽喻之意。其实,只要不影响工作和休息,生活内容丰富一些有什么不好? 随着人们思想观念的更新,如今“疯界”一词已无人提及,而兴趣一致的人们,不受年龄性别的限制,已互称为“友”了。什么“网友”、“驴友”、“影友”等,前几年,柳州电视台海选“摆古”主持人,柳州很快出现“摆友”一词。

随着社会的发展,信息的交流,地方语言肯定会产生新的表达方式。柳州话也不例外。二三十年前就有一种“老十X”的句式来称呼某种事物的,如把解放军战士成为“老解”,派出所人员称“老派”,知心朋友称“老夹”,当年的插青称“老插”,被人发现称“老发”等。这个老字丝毫不带贬意,但总让人有不敬之感,因而这种句式是柳州年轻人说的多,中年以上者基本不说的。这大概算是一种语言的“代沟”吧。总之别有性格的柳州人,能不断与时俱进,创造出一批批有新意、有深意、精彩纷呈的柳州“水话”来。

 柳州人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爱把恋爱中因当时精神文化生活贫乏、又无条件独处的青年男女,无奈用走街方式增进感情,笑称为“量马路”。把青年男女室外幽会到深夜戏为“打露水”。有一段时间柳州人还爱把男人因“做错事”被老婆责怪,善谑为“上链”、“扭频道”,即嘲笑某人被“扯耳朵”了。随着社会的文明进步,文化经济的发展,现在青年男女恋爱的形式早已非走街一途,而家庭中多用电子钟,已不必人工为时钟上发条(即上链),电视机换台也一律用上遥控器,根本不必用手去“扭频道”,因而这些“水话”也完全失去了解读的基础,于今已不再听到哪个柳州人把它挂在嘴上。

    以上柳州“水话”有如外国的“脱口秀”,既大众化又富于语言表达艺术。日常交往中,只要点缀上柳州“水话”,场面就会意趣横生、气氛活跃,讲者会给人一种机灵聪慧之感。可以说柳州“水话”是柳州口头语电的“味精”,但是如果不分场合对象,任意发挥不加制约,则又如味精过量,令人倒胃反感,其人则有轻薄油滑之嫌。运用之妙只可意会难以言传,因此柳州“水话”恐怕人人能说,但未必个个会讲。恰到好处地说出来,要比不加选择控制地倾泻更受人赞赏。

上面举例讲了柳州“水话”,下面说一下柳州方言中与“水”有关的词语,在柳州,“水”除众所周知为液体的指意外,在民间还有如下三种意思:一是指工资,外延为钱或财富。这大约与旧时把工资称作“薪水”有关。“捞外水”、“铲水”,用现时的话就是从事第二职业,捞钱。“一撇水”即一千元,“水头足”即指财富多。二作讥讽、奚落解,“水人”就是奚落别人,“挨水”自然就是被人奚落了。三为“低能”、“无能”的代词,“这个人算‘水’了”,意思就是此人太无能,“他是个‘水货”,即他是个无能之辈。

此外,柳州人还把“水”同其他字词搭配,表达出更为丰富的意思。“寡水”即寒酸、小气之意,用于饮食方面又表示长期未闻肉味,肠胃油气不足。“够水”指有胆量。“有眼水”指有眼光、辨析能力强。“放水”既有通融之意,又指在某种竞技活动中,为保全对方面子,不把水平发挥出来。“咸水”指不纯正,“讲咸水白话”,意即说不纯正的广东话。“点水”为旧时盗贼在拟打劫某人或某家,预先让伙中人对被劫者暗中指认或作记号的行为。与此大同小异的是“吊水”,即跟踪他人的行迹。而“水发”即指事情败露。“烂水”指毫无顾忌甚至亡命的行为。“裸水”即差劲之意。“心水”即心意,“醒水”作警觉、机灵解。“发海水”是讥讽那种不着边际、高谈阔论之言。“一头雾水”指对事物的来龙去脉一无所知、莫名其妙。另上述“水货”除解为无能之辈外,还指伪劣产品。而“水话”则指那些别有意趣(如上述说的)的语言。

从以上举例可知,部分词尾中的“水”并无什么实际意义,如“烂水”重在说明‘‘烂”,“醒水”重在点明醒,‘‘水”在这些词中成了词缀。同时,细心的读者可能也会注意到,“水”以及与“水”搭配而成的词组,大多数不含褒意。有的还近似于“黑话”,故这类“水话”在庄重、公开的社交场合还是不讲为宜。自然,作为一种地方俚语知识来学习或运用于文艺创作,那又当别论了。

柳州话在长期的使用过程中,除形成一些特殊的语音,某种特别的意义,而与其它方言有所区别外。还有一些带地方特色的表达方式。常常只用一个字来界定某事物的性状就是一例。字虽为一,却十分精确恰切,生动传神。如“摇”,原意为晃动。柳州话中却是指某人某事不牢靠、不稳妥。“狗”,柳州话中成了不肯通融,不近情理的人的贬词。“鼠”,柳州话是举止猥琐的同意语。“废”是形容一个人低能、无能,近年进一步说成“废狗”,更添看不起之意。“蔫”原为植物缺水,叶子下垂的样子,柳州话是形容一个人因受打击而精神不振。相反,“昂”,对那种趾高气扬,目中无人者的讥讽,溢于言表。此外,“嚣”非指嚣张,而是指某人做事“阴湿”,不光明正大。“爽”其实是痛快、顺心之意。“狠”不是凶狠,而是勇猛够力之意。“醒”不是指清醒,而是指傻、憨。这样的一字定义法,褒贬分明,在柳州话中为数不少。

柳州话中还有一种特别的叠字形容法,意在对一种事物性状的强调,如形容轻为“轻寥寥”;薄为“薄菲菲”;淡为“淡别别”;臭为“臭傍傍”;急为“急喽喽”;黄为“黄共共”;白为“白乍乍”;黑为“黑吗吗”;脏为“鸟臊臊”;甜为“甜抿抿”;瘦为“瘦狼扛”;胖为“肥噜噜”; 软为“软奶奶”或“软稂稂 ”; 硬为“硬邦邦”等。这些叠字与其前置词语的组合,有两大特点,一是搭配固定,不可替代。比如说轻,一定是与“寥寥”相连,而不能换成“薄菲菲”中的“菲菲”,(其它同理,不一一举例)。这种组合无法说明其道理所在,纯粹是约定俗成。二是这些叠字,如“别别”、“共共”、“乍乍”、“臊臊”等,其性状,基本是非具象、不可捉摸,无法解释的,因此只能用字来记音,此字与其前置词语是否搭配得对,谁也说不准。

以上所说的两种语言表达,当然并非柳州话所独有,其它方言中也存在,但柳州话有其自身的特点,有其产生的地域、民族、民俗等原因,则是无可置疑的。

柳州的年轻人在使用上述表述句式时,还创造了另一种新颖而饶有意趣的语言表达方式。那就是把文艺作品中的人物或影剧名称,很自然地融入其要口头表达的意思中。如把白打工,劳而无功说成是“杨白劳”,把吝啬小气说成是“沙奶奶”,把在爱情生活中拙于言行、反应迟钝的男青年称为“阿木哥”, 把女同志群中唯一或少数几位男同志称为“洪常青”或“党代表”。众所周知,杨白劳、沙奶奶是“文革”期间样板戏中的两个正面人物,“阿木哥”则是广西一出彩调剧中的男主角,柳州话中把他们分别与白打工、小气、呆板不灵等意思联系起来,丝毫也不是要贬低或调侃三人,而只是借用其中的“白劳”、“沙”、“木”的含意而已。“白劳”为“白打工”之意不难理解。“沙”在柳州话中为小气之意,“木”的意思非柳州人者恐怕知之不多,而本地人则一说就懂的,是“呆板不灵”、“麻木”之意。(柳州话中还有“发木”一语,指的是失去理智到了无感觉的程度。)而“洪常青”是现代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中的党代表,在整个女红军战士队伍中就他一位男同志,这就是柳州年轻人有上述称指的原因。

由于柳州人把吹牛这一恶习讥笑为“熬炮”,于是根据这一“炮”字就很自然地把电影片名《大清炮队》和爱吹牛者联系起来了。把善吹牛者称为“大清炮队”。同理,由于柳州人把办事不牢靠简述为一个“摇”字,“摇”与“瑶’同音,且《瑶山春》又是我区电影作家写的反映柳州地区社会生活的影片,给柳州人留下深刻印象,于是“瑶山春”成了办事不牢的代词。而其表达之意则与影片本身毫无相关。这种语言表达方式似有不通之处,但柳州人却接受了下来。不可否认,它确实增添了语言的生动性及趣味性。

和其他方言一样,柳州话也有自己地方特色的委婉语,如对“死”,委婉地说成“米花机(又简称为米花或米)”,“翘”、“唐麻”或者是“去泥山”,“泥山”即坟墓,与“死”有直接关系,说出来人人会心。而广西刚好有个宜山县,“去泥山”乍听起来还以为是“去宜山”了呢。于是“死”又多了一个“去宜山当县长”的说法。这就为“死”这样一个本来沉重的字眼,于委婉中渗入了些许调笑成分。

柳州委婉语中最精彩的恐怕是把“舌头”说成“利钱”了。众所周知,广东人因“舌”与“折”这个不吉之字同音,便把“舌”改称“利”,如把猪舌称为“猪利”。而柳州人则更进一步,把“舌”称为“利钱”,既有“利”还有“钱”,真是委婉得圆满无缺,无可挑剔了。这一迎合大众求吉心理的称呼法,长期以来,普遍为柳州人所接受,以至在“文革”初期“破四旧”时,也没有谁提出要破“利钱”这一明显属于“四旧”的称呼。至今,仍有不少柳州人说普通话时不习惯说“舌头”,而很自然按柳州话称为“利钱”的,不久前央视作有“舌尖上的中国”节目,其中讲到融安县的酸笋,柳州地方台的摆古栏目转播时,就说成为“利钱上的中国”。

 歇后语是人们在生活实践中创造出的一种特殊语言形式,它有明显的地域性或民族性特点及浓郁的生活气息,形象生动,幽默风趣,耐人寻味。柳州也有以歇后语形式出现的话语,这部分有的具很强的地方性特征。如蚂拐上树——巴不得。新开的茅司——没得粪(份)。马卵鼓跌进刺篷——无牵无挂。蚂拐、茅司、马卵鼓是柳州人的叫法,北方人称之为青蛙、厕所、鹅卵石。又如放牛娃仔唱山歌——没得谱。三十晚夜的砧板——没得空。农村小孩随意信口在放牛时唱山歌,是柳州郊县常见之景。动用砧板准备丰富的菜肴特别是肉菜过三十晚,则是柳州一带的过年风俗。此外还有满姑娘咳嗽——没得痰(谈),满在柳州话中为最末或最小的意思。而对这句歇后语,北方是湿水棉花——没得弹。各有地方特色。类似的还有柳州的两分钱的鸭头——得把嘴(北方是茶壶掉盖——得把嘴)。蚂蚁进擂盘——条条是路(北方是蚂蚁进磨盘——条条是路)。桂林马蹄——没有渣,阳沟洗手——假干净。红薯进灶——你该煨。吃猪红屙黑屎——当堂见功……等,都带典型的柳州特色。

柳州还有自己独具地方特色的歇后语。它是以典故性的人和事为内容,如五里卡摆摊——外行。铜鼓岭放炮——扯得远。蚂拐岩买猪——对路。旧时农贸市场设在驾鹤、太平东、太平西、谷埠等街道,五里卡则在城郊,铜鼓岭离城市甚远,而蚂拐岩昔为生猪市场,故有此三条歇后语。又如陈一旦踢足球——耍姿势。韦五叔收银——要人死(要银子)。二者皆为旧时柳州真人真事。陈为上世纪三十年代柳州足球明星,踢球时多有故意做作的动作,而西门韦五叔以卖叉烧粉出名,熟人到他处吃粉可以赊账,到一定时间韦五叔去收数,食客一见堆积起来的钱数大,便高叫“要死人了”。而韦五叔则笑着说“我是要银子”。类似的还有柳州凉糕——有八层(成)。喻办事成功率高。这类歇后语因涉及数十年前当时的典故、风俗,随着时间的推移,事物的变化,逐渐会不为后人所理解而淘汰不用。

此外还有阳沟洗手――假干净(柳州人不说阴沟),更新亭的老鼠——“吃死人”。此语讽刺那些贪得无厌者,但为何用更新亭的老鼠作比呢?原来,解放以前,更新亭附近既是打靶场(枪毙人的地方)又是乱葬岗,不少死人尸体暴露后成了老鼠的美食。类似的俚语还有“更新亭请客——找鬼。”又如“马鞍山捡柴(财)——自己哄自己”。按柳州旧时的风俗,大年初一要上马鞍山捡柴,预示着当年发大财,但事实上是不可能的。这陋习至今仍在少数人中存在,这句歇后语应该成为这些人的一付清醒剂。 “酸坛命——要搂”等,这些歇后语涉及的人或事,由于时过境迁或习俗观念的变化,一般柳州人是不容易懂得了,外地人则更是难以领会出其内涵来,但它反映了柳州的历史、风俗、民情,值得有关人员重视和研究。

柳州话作为一种地方语言,自有其特殊的词语,但有的词语,就不出自本土。由于长期以来吸纳周边湖北、湖南、四川、广东、福建、江浙等地移民,柳州话中引入不少移民带来的词语,其中一些词语。经长期传承,到如今已融入柳州话中“为我所用”,然而追根溯源,实为“外来语”。现将所知的一些柳州话常用词语出处举例如下。

   “纟良”  即毛线。据专家考证,该词“原为广东方言对法语毛线的音译”(见史有为《外来词——异文化的使者》上海辞书出版社2004年版)。广东因地利关系,是传入用羊毛纺织而成的毛线较早的地区。在此之前中国话语中并无“毛线”一词,广东人便按法语“毛线”的读音创造了“纟良”字,尔后又由来柳经商的广东人将“纟良”字及读音包括毛线实物,一并传人柳州,于是柳州话中便有了纟良衣、打纟良、纟良针等词语。柳州人多年来吸收广东方言称呼事物的,还有将“肥皂”叫“碱”,“票据”读作“飞”等。

前面说过,柳州人把广东人“舌”说成“利”加以发挥为“利钱”,类似的广东人因某种忌讳而改变物称,又传入柳州的,还有“血”称为“红”“煤油”因“煤”与“霉”谐音,而呼为“火水油”等。前者直至今天柳州人还是管“猪血”“鸡血”呼为“猪红”、“鸡红”, 在市场只说买“猪红”,没有说买“猪血”的。而后者因当今日常生活已极少用,柳州的年轻人大概不知“水火油”为何物了。

鲶拐(鱼) 原为湖南邵东一带农人对鲶鱼的称呼。当地人把那种花言巧语、使坏计骗人财物甚至盗卖他人小孩的家伙称为“拐子(佬)”,而鲶鱼形象丑陋,习性刁钻古怪,藏于泥中,不易捕获,于是根据鲶鱼的习性,便把它称为“鲶鱼拐子”或“鲶拐鱼”,并把它作为骂人的词语。旧时湖南人来柳“找吃”的不少,柳州人便把此原属湖南地方性的词语接受下来,也将“鲶鱼”称为“鲶拐(鱼)”了。

    巴不得  据专家考证,该词出自满语的汉译(见胡兆量等编著《中国文化地理概述》北京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红楼梦》第十四回就有凤姐问宝玉:“你们这夜书多早晚才念呢?”。宝玉答道:“巴不得今日就念了才好。”的话。看来这词是由到柳州的满族人讲开后,柳州人“捡”得的。但柳州人将它融人了地方色彩,成就了一句颇有地方特色的歇后语:“蚂拐上树——巴不得”。

    茅司  柳州话“厕所”之意。把“厕所”称“司”,古已有之,宋无名氏戏文《张协状元》中,就有“黄昏侍奉我们上东司”之句,另《古今小说》、《醒世恒言》等书一些回目中,也有“东司”一词。据专家考证,“古代寺院往往于堂东建厕,故称‘东司…  (见龙潜庵《宋元词言词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84年版)。旧时潮汕方言及四川方言则把“厕所”叫做“茅司”,盖因古时城乡均无公共厕所,人们普遍用茅草搭建“方便”之处的缘故。看来柳州的“茅司”一词应是客家人带来的。不过,近几十年,柳州城乡“方便”之处陆续改为砖砌,大多数柳州人已经摒弃“茅司”一词而代之统称“厕所”了。

     江浙方言又称为吴方言,历史上那里曾属吴地,故称。1986年上海辞书出版社出版的《简明吴方言词典》,有不少当地词语,目前也常为柳州人所使用。

比如当地称“以手提物”为“拎”,柳州话中也有同样的解释和读音,手提包也称为“拎包”。其余如“晾”,柳州话和吴方言一样,指把衣物在通风处吹干,不过柳州话还引申为故意冷落人,如说:  “把他晾在一边”。“搂”,吴地意用手指或细小物件往较深地方挖,如“搂耳朵”,柳州话也保留有这个词,如“搂酸坛”。吴地把食物在汤中熬熟称为“煠(zha)”,柳州话现在也还有“煠熟的鸡也会飞”的俗语。吴地把用木棍等细长物将东西垂下部份掀起来。或把高处、远处之物取下来的动作称“撩”,柳州话也有这一用法,如“撩衣服”,至于柳州话中的特有词语“撩拐”(撩妹仔)之“撩”,则是原意的引申,另含有“撩拨”、“戏弄”之意。吴地把吮吸称为“嗍”,柳州话中“嗍螺蛳”即用此意。吴地把歪斜说成“趄”,如“趄坡”,柳州话也有“趄坡”一词。

    还有一些词语,可能很多柳州人会认为是地道的柳州方言,实际上在《简明吴方言词典》都有例子。如把上面称为“高头”;很早称为“老早”:把发火讲作“发毛”;用言行激怒称为“惹毛”;用“伦”表示数量大、数目多,如“伦万”、“伦帮”;表示“一共”、“通通”

为“亨棚冷”(柳州话读作“杭旁郎’,);表示事情很清楚,很公开为“明打明”;把愿望或办事落空喻为“泡汤”;事情作罢为“拉倒”;事物被揭露作“穿绷”(柳州话读“穿帮”的音);形容屋子、箱子等容器空无一物为“空寥寥”;大约作“约莫”;二人争吵为“勃嘴”(柳州话作“勃嘴劲”);动作敏捷作“撇脱”(柳州人又引中为“没有负担”、“甩手不管事”之意);形容物件笨重为“雷堆”(在柳州话中又引伸为啰嗦、繁琐、拖拉之意):形容极少为“一的的”;形容人小巧玲珑为“小伶伶”;往物体(主要指脸)涂抹的动作称“搽”;用手出力往下按的动作称“揿”等;还有象声词“乒玲乓啷”、形容词“黑不溜秋”、“慢吞吞”、“急吼吼”等,均见于该《词典》中。

    以上所举源于吴方言,后转化为柳州话的例子。据笔者不完全统计。不下200条,限于篇幅以及电脑收字不全的原因(方言中不少俗字,电脑打不出来),恕不一一列举,对柳州地方语言感兴趣者不妨一阅。笔者揭示这一现象,一方面说明吴方言对柳州话的影响是不小的,另从一个侧面也反映了柳州人不排外(包括外地语言)的包容精神。   

从上述可知,柳州的语言长期以来处于多元状态,北方话、客家话、粤语(广东话)、本地民族方言、柳州官话在此互为交流。不过能给予柳州话影响的,确实以粤语为多。比如柳州人日常使用的“洗凉”一词,北方人通常说成“洗澡”,粤语却说成“冲凉”,柳州人却普遍接受后者。类似的例子还有粤语称“雪条”的,北方人称为“冰棍”,而柳州人偏偏引进“雪条”,而冷落“冰棍”。北方称为“煤油”的、粤语称“水火油”,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时,柳州人去商场买它时,大都也是跟着称“水火油”,如果说“买煤油”,恐怕有的店主还弄不清是何物呢。

近年来,柳州人引入不少粤语新词,如“打的”、“洗手间”、“写字楼”、“吉屋”、“打工”、“水货”、“买单”、“炒鱿鱼”、“生猛海鲜”等,当然,这些粤语新词进入的不仅仅是柳州,可以说是遍及全国,但柳州因地利的关系得风气之先,则是肯定的。

至于粤语中因吉与“桔”同音,故大年除夕广东人爱买金桔,以图来年吉利,因“生”、“发”为好字眼,故爱吃生菜、发菜,忌说“四”,喜言“八”等生活习俗,受影响的就不仅仅是柳州一地了。

由于方言使用的区域性及流传的复杂性,以上所举的柳州词语未必仅此一种来历或出处,期盼有关专家的补充指正。

最后讲一下柳州方言字的书写,很多人包括柳州人本身,认为柳州话好讲不好写,这话也对也不对。的确有的话是无法找到标准的字去表述出来,当代柳州青年人便仿照网络字形式,部份地解决了问题,如把“去”写成同音“克”、又如把“昂趄趄”写成“昂切切”, “嗍螺蛳”写成“唆螺蛳”的“唆”。其实,后两个字都有其本来的音义及写法——

    昂趄趄  柳州人对某些自视甚高、目中无人、神气十足者的讽喻之词。“趄”,普通话读qiè,柳州话读第二声,本意是脚步不稳。此字出现甚早,如《水浒传》第二十二回中,就有宋江因喝酒近醉,“脚步趄了”的描述。柳州人将该字连读,再以“昂”字打头,充分发挥了语言的讽喻功能,表现了柳州人风趣幽默的一面。不妨想像:既然目中无人,昂首朝天,当然顾不上看路,脚步也就不稳当。这样的人难道不很可笑吗?

    嗍螺蛳  “嗍”字也是古已有之,北魏杨炫之的《洛阳伽蓝记》中便有“嗍蟹黄”之句。据清代吴文英的《吴下方言考》解释:“嗍,咀吮物也,吴中谓咀物令出曰嗍。”螺蛳煮熟后,非用力将其吮吸出来而不能食。一个“嗍”字,把柳州人食螺蛳的情趣形象表达了。如作“唆螺蛳”,“唆”的意思,《辞海》释为“怂恿人去做坏事”,岂非大煞风景?

除了以上二例,柳州话还有很多词语也是可以用文字记录下来的。那种柳州话只可音读意会、不可字表的认识和说法,其实是一种误会。不少柳州话词语,其字都可以从我国古代留下的书中查到,限于篇幅,在此就不举例了。

柳州话大多来自中原古音、古字,这也从一方面说明柳州是移民城市。当然,在承传的过程中,有的音可能会转变,有的字可能会被替换,这就是某些柳州话词语写不出来的原因之一,这样的情况还不少,有待于我市文史工作者、民俗专家、“摆古”爱好者再做深入研究。

不过,有趣的是,柳州话的这些特有称谓、表述和书写,外地人固然因不易掌握而无法在平时的语言环境中运用。就是当前土生土长的柳州年轻一代也大多不采用,而多数认同普通话的称谓和表述。这是由于社会经济文化发展了,人际交往扩大了,因而造成了地方语言的流播变动.从历史看,柳州是个移民城市(指国内移民),秦汉唐宋以来,此处不知容纳了多少移民。特别是近百年,解放前的战乱、灾害、经商、任官,临解放时的部队、工作队南下,改革开放后的民工潮、求职热,使得众多外地人到了柳州,他们的语言自然而然地融入柳州话的语言环境中,柳州人要与他们沟通感情、传递信息,也要使用大家认同知晓的社会公用语言(也就是普通话),否则无法交流,影响日常工作、生活。久而久之柳州的年轻一代也就习惯地使用普通话的称谓和表述。如当代柳州青少年说绿、跃、略、研究、国际、酷、作息、游泳等词语,就与老一辈柳州人在音调上不一样。

以上意思并不是想比较传统柳州话与现代柳州话谁优谁劣,而是想说明,随着时代的进步,社会的发展,作为地方语言的柳州话在接受主流语言普通话的读音用词和规范化的表述方式后所表现出的变化。从一个方面说,柳州话的这种流播变动(当然也包括其他方言)还是一种地方经济文化进步和开放的象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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