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与“文明”两辞，系西风东渐移译而来。此两辞应有分别，然国人多有混用。事实上，“文化”与“文明”两个词的定义，实在颇难分析清楚。

西方人的观念，是民族观念早于文化观念。大概英文“Civilization”一字，被翻译为“文明”；英文“Culture”一字，被翻译为“文化”。钱穆考论，在西方是先有“Civilization”一字，后来才有“ Culture”一字。“Civilization”这个字开始使用于英国，英国是近代新工业开始的国家，此字的意义，像是指城市生活而言，就是说是英国人首先创造了这个字。

德国在近代史上，比英国稍落后。但德国人不大愿意采用“Civilization”这个字，为了表现自己的成就，于是另创一新字“Culture”。德国人认为文化应该在自己的国土上生长，不可从外面流传进来。“Culture”这个字的创造，“也就是德国人自己在国际间争取民族文化地位的一个内心表现”。

可以说，“Civilization”和 “ Culture”两个字是西方近代才有的观念。中国人用古代原有的“文化”和“文明”来翻译“Civilization”和 “ Culture”两个字，却是很有意义的。“文化”二字最早见于《易经》：“观于人文，以化成天下”一语。这是我们中国古人的文化观。“文明”二字出自儒家典籍《小戴记》：“情深而文明”一语。何谓“情深而文明”？文，就是条理，花样，色彩。明，就是清晰，鲜明，光亮。 “一男一女配成夫妇，倘使这对夫妇相互间的情不深，马马虎虎，那对夫妇便像灰色的，甚至是黑暗的。所以说情不深便文不明。若使这对夫妇的爱情深了，夫显得更像夫，妻显得更像妻，那就是‘情深而文明’了。”（钱穆《民族与文化》）。

“文明”与“文化”的相互关系有其内在联系，亦有外在特征。钱穆《中国文化史导论》谓：“大体文明文化，皆指人类群体生活言。文明偏在外，属物质方面。文化偏在内，属精神方面。故文明可以向外传播与接受，文化则由其群体内部精神累积而产生。”比如，近代飞机等等由美国人发明，这表现了美国人的文明，也就是说文化精神。但飞机一经发明，便可以在世界各地使用。这只能说美国近代的工业文明已经传播到世界各地，却不能说近代的美国文化，已经在世界各地传播或接受。

文化与文明的不同，颇不易区别。钱穆以电影为例，对文化与文明的不同作了详尽论述。他认为，电影是物质的，流传很广很快。但电影中的剧情之编制，演员之表演，则是有关于人之艺术与文学的爱好，这是一种经过文化陶冶的内心精神的流露，各国（各地方）有各国（各地方）的风土人情。从科学机械的使用方面来说，电影可以传播到世界各地，但从文学艺术的趣味方面言，电影所放映的剧情（影片）终还是有不同，有区别。这便是文化与文明的不同。也可以简单地说，电影机器表现的是文明，而剧情则是文化。

翻检《辞源》，可知“文化”和“文明”之原义与今义有不同。“文化”，指文治和教化。“文明”，指文采光明，文德辉耀。“文明”有文化的状态，与“野蛮”相对。这是中国古人对“文化”与“文明”的观念。因中国人特重“化”，譬如，一杯茶，经开水冲“化”，才有茶之味道。今人言“文化”，系指人类社会历史发展过程中所创造的全部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也特指社会意识形态。这是历史演变，人之观念发生了改变。

依上，能明辩“文化”与“文明”之含义，实颇重要，对研究文化者来说，尤为重要。如做一“文化人”总比做一“文明人”有内涵、有修养。（农牧支部副主委 李新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