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永州

  • 2025-09-29  柳州政协_九三学社信息员  李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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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时上语文课,学到柳宗元的《捕蛇者说》,总以为文中盛产毒蛇的永州就是我的故乡,及至长大,才知道此永州非彼永州也

永州是古定罗士司所在地,因我随母亲在外地出生长大,每年寒暑假,们经常会回到永州过中元节或春节回到永州,那里几百年土司制度流传下来的独特文化与风俗,让幼小的我感到新奇,记忆深刻。

一下车回到老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与我们在外地不同的装束。女人们穿着斜襟的蓝色土布衣裳,下穿一条宽大的缅裆裤,在腰间折叠后用绳子扎好,我总担心那裤子不小心会掉下来,头发在后脑勺整齐地扎一个短短的发髻。中老年男子也是穿这种对襟的蓝色土布衣服和裤子。遇到逢年过节或走亲访友,穿着打扮得更加隆重,要穿上一身在青石板上锤打得油光发亮的蓝靛衣服,一条长长的头巾在头上盘出复杂的花样,一双黑布绣花鞋,姑娘们出门前还要用石灰粉和细线开脸,把脸上的汗毛拨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两道弯弯的柳叶眉。今天人们从影视作品看到这些已司空见惯,但在七十年代的中国,我们在外地长大的,穿的不是军装就是衬衣蓝裤,脸上不做任何修饰,哪见过这阵势。

入夜,我已沉沉睡去,忽然听到远处悠扬绵长的歌声,有时是男声女声众声对唱,有时是男女独声对唱。第二天早上起床问家里的老人,才知道昨晚我的叔叔和姑姑出去唱山歌了。他们先是一群年轻的男子和女子互相对唱,如果哪个男子和女子有意,便会单独对唱,定下“春哥”“春妹”(情哥情妹),日后互送礼物,一般女子送男子绣花鞋或布鞋,男子送女子手电筒或一块布料等。“春哥”、“春妹”只是精神层面上的互相愉悦,不能私订终身的,婚姻大事还是必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否则被视为伤风败俗,严重的话男方还会被女方族人棍棒相向暴打鸳鸯

男女双方结婚前期是一种走婚的形式,男方家接亲摆宴后,女子并不长住男方家,女子三天回门后又回到自己的娘家居住和劳动,只在逢年过节或家里有红白喜事,才由男方家里的小辈去把新媳妇接回夫家——通常由家里的小姑子或侄女去承担这个角色,我就和我小姑去婶婶的娘家接她回夫家。过完节或办完红白喜事,女方又回到自己娘家,直到怀孕生子才到男方家长住不知这是出于女方婚后继续帮衬娘家需要,还是男方出于子嗣方面的考虑。或者二者皆有。如果一直没有孩子,双方也可以商议离婚的。

在老家,我也没啥事情可做,有时帮老人烧烧火做做饭,有时看看阿公们编编竹篮,有时帮阿婆们纺纱放线,看看婶子们织布、姑姑们绣鞋面和背带。有时也骑在牛背跟小伙伴们去放牛,或走进谁家的厅堂去打牌,无聊的时候更是爬到园子里的番石榴树上,摘几个最大最甜的番石榴,一边望着赶圩归来的人们,一边躺在光溜溜的蕃石榴树上,悠哉悠哉地啃着蕃石榴。要不然就跟着姑姑姑婆表姐她们去走村串户。这样的日子,光是想想,都觉得惬意无比

当然老家也不是哪样都好,最让我难以忍受的是阿婆床上有很多跳蚤和臭虫,咬得我彻夜睡不着觉,宁肯守夜帮她煮粽子,也不愿上她的床睡觉,而她老人家说,没感觉到有虫子咬啊!后来没办法,她只好让我到新媳妇的房间睡去了(新媳妇还走婚不常住,只单独给她留了一个房间)。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段时间,众人期待的七月十四就到了。我们老家的七月十四过得格外隆重,要连续过三天。谁家杀了猪都要请全村人大吃一顿,再不济,杀鸡宰鸭。各家各户也开始磨米粉炒花生做糍粑,又甜又香又糯的糍粑一出笼,大家都争先恐后品尝。最热闹的当数“打塘”,老家七月十四捕鱼,既不是垂钓,也不是单纯的撒网。而是全村的青壮年男子全都跳进鱼塘,排着队挥起竹竿在水面上噼里啪啦地拍打,把鱼往另一头的鱼网里赶,村里的老少都在塘边围观呐喊,只见竹竿上下飞舞、鱼儿在水面上翻腾、围观的人们惊呼不断,好一派热气腾腾的景象。一会儿,白花花的鱼就起网了,大家都兴高采地欢呼,今年的餐桌上又有生鱼片了!因为炒生鱼片是过七月十四和红白喜事必须少不了的菜肴。永州的生鱼片不是全生的,只是将鱼片热腾腾的油锅里过一下,刚变色就起锅了,当地人觉得这滋味鲜美无比,总是难以下咽,拿去回锅全熟人才敢下筷。

七月十四下午杀好鸭,阿婆用粽叶包了一点鸭子的内脏,叫我和小姑拿到水塘边的路上供奉祖先——至今我也不知道这是种风俗、有什么说法。过节的晚饭总是吃得很早,下午三四点就开饭了。阿婆怕我们晚上饿肚子,总是把鸡腿或鸭腿砍出来抹上盐,晚上或第二天早上煎得香喷喷的热给我们吃,我一直认为童年吃的那个鸡腿,是我吃的最美味的东西,什么山珍海味也比不上多少年来我一直在寻找那个味道总是无法找到,即便回老家婶婶们自己养的鸡,也许品种的原因,也吃不到记忆中的滋味了。只有一年我出差到大化干姐姐,她说托人从乡下带回一只土生土长的瑶鸡,她用清水煮了,除了盐没加任何调料,我吃到嘴里细细回味,原来这才是我童年吃到的滋味。可惜姐姐早早离开了我们,我只能在心里怀念她。

过完七月十四,我们就该启程回去上学了,阿婆挑着一担谷子去我们碾米带走,老家的米比粮所的米好吃得太多,有我们也给他们一些粮票,让他们到粮所去买面条吃。每次我们回老家,阿公阿婆叔叔婶婶姑姑姨妈们,都会送给我们好些米呀、花生呀什么农产品,并亲自送我们上车。其实我爷爷奶奶早逝,阿公阿婆也只是叔公叔婆,叔叔他们也不是我父亲的亲兄弟,但是他们从来没有把我们当外人,虽然阿公阿婆早已离开我们,这种情谊真的永远也忘不了。

前些年与母亲回老家,想找一块蓝靛布和一双绣花鞋留念,问起村民,都找不到它们的踪影了。不仅如此,跟着蓝靛布消失的还有家家户户的纺车和织机。母亲说做蓝靛布费工费时,制成布匹后还要历时一个多月经过多道工序才能制作成这种油光发亮的蓝靛。与现代工业比起来,这种手工制作的小东西太微不足道了,随之凋零,还有乡村传统工艺文化。

乡村的道路宽敞整洁了,也盖起了漂亮的房,屋内的装修和设施与城里已相差无几,但是偌大村子大多时候都是静悄悄的,难见人影,只有逢年过节城里的孩子们回来了,才有一丝热闹的气息。入夜,远处听不到悠扬的歌声;白天,近处看不到牧童和牛;果园也夷为平地,盖起了楼房,我的也满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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