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言:主题和思路
本书的主题是系统科学基础研究,目的是建立系统科学基础理论。那么,什么是系统科学基础?为什么要进行系统科学基础研究?系统科学基础理论应当具有怎样的特色?怎样才能更好地建立系统科学的基础理论?我们需要对这几个问题首先作出回答。
为了更好地讨论问题,有必要给出两个界定:系统科学诞生前人类已经有很多科学,本书将这些科学统称之为“传统科学”;自冯·贝塔朗菲提出一般系统论的概念算起,学界开展系统科学研究已有半个多世纪,本书将这些系统科学研究统称之为“以往系统研究”。为了方便,有时我们将以往系统研究的学者称之为“系统学者”,或者直呼“学者”。
现在回到正题。那么,什么是系统科学基础?回答:构造真正属于系统科学的系统定义。这一回答蕴涵如下判断:以往系统研究还没有构造出真正属于系统科学的系统定义。对此判断,一些学者可能不以为然。不可否认,以往系统研究不仅有系统定义而且其表述有几十种,但是这几十种系统定义有一个通病,那就是:没有刻划整体涌现特征,不能理喻整体涌现概念。本书第一章将引用以往系统研究的论述证明,整体涌现性才是系统的本质特征,整体涌现概念才是系统科学的核心概念,系统科学理论就是关于整体涌现过程的知识体系。可见,整体涌现概念在系统科学中的重要地位,系统定义没有刻划整体涌现特征、不能理喻整体涌现概念是不行的。当然,以往系统研究给出的系统定义也并不是一无是处,它是传统科学对象的高度概括,正是有了这一高度概括,以往系统研究实现了对传统科学知识几乎是完整的综合,从而使其成为传统科学的集大成,因此仅就传统科学来看,这种定义只是成果没有错误。但是,从以整体涌现概念为核心概念的新兴的系统科学角度来看,这种定义有问题,因为它没有刻划系统的整体涌现特征,因而它对系统科学的对象——客观系统——表达不充分。这就是说,系统定义必须发展必须加以完善,从而建立刻划整体涌现特征的真正属于系统科学的系统定义,只有这样才算是建立了系统科学的基础理论。
应当指出,建立系统科学的基础理论亦即构造真正属于系统科学的系统定义,实质就是确立系统科学的研究对象;此外,确立系统科学的研究对象需要一个复杂的理论体系,这又是系统科学的学科特殊性所使然。勿容置疑,科学是也只能是关于某一确定对象的研究活动,没有确定对象的研究活动不能称为科学;此外,各种科学不能简单重复,如果是简单重复的科学也就没有必要在这世界上存在;因此一种堪称科学的研究活动,有独立的对象是其必要条件。综观以往所有科学亦即传统科学,它们有一共同特征,那就是:其对象都是科学的处女地且是分门别类发展起来的,因此其对象仅有简单的观察就可以确定(即与其他科学对象相区别),不需要建立复杂的基础理论。然而,系统科学与那些分门别类发展起来的科学不同,系统科学的对象不是科学的处女地,但系统科学作为独立的科学又必须有独立的对象,这就是矛盾,解决这一矛盾需要建立复杂的基础理论。其实,这一点也可由系统学者们两个基本信念推论得出。系统学者们有一基本信念:世界上的事物没有不是系统;就此来说,以往所有科学的对象都可以是系统科学的对象。但是,系统学者们还有另一信念:系统整体不等于构成它的元素之和;就此来说,将以往所有科学的对象累加起来并不等于系统科学的对象。可见,这两个信念本身就是一对矛盾。而且很显然,解决这一对矛盾必将导致对象的整体涌现——从分门别类的传统科学对象涌现出独立的系统科学对象,而整体涌现本身则是学界至今还不能破解的疑难。这就是说,确立系统科学的对象,不可能如传统科学那样仅仅依靠简单的观察,而必须建立复杂的基础理论。
也应当指出,系统科学基础理论,必是一个与传统科学概念框架不同的概念框架。如前所述,建立系统科学的基础理论,实质就是构造刻划整体涌现特征的系统定义。但是,很明显,只有深刻理解整体涌现概念,才有可能构造出刻划整体涌现特征的系统定义。然而,系统学者们都说整体涌现概念不可理喻,那么这不可理喻的根源何在?大凡不可理喻的现象,其可能的原因有且仅有两种且二者必居其一:一是不可理喻的那个现象不存在,亦即人们所说的那个现象是幻觉;二是人们用以理喻的那个“理”有缺陷,亦即人们缺乏对那个现象作出解释的知识。从以往系统研究的著述可以证明,前一个原因应当予以否定,因为整体涌现现象是系统科学诞生的起因,且整体涌现不是个别现象而是普遍的可重复观察的现象。于是,原因就只能归结为人们用以理喻的那个“理”有缺陷。现在我们问:人们用以理喻的那个“理”是什么?回答:传统科学知识。注意:这不是指传统科学某一部分知识而是指传统科学整体知识,也就是说,穷尽传统科学所有知识都不能对整体涌现现象作出理喻——否则以往系统研究的学者不会认定整体涌现现象不可理喻。这样,我们的命题就得到了证明:要对整体涌现概念作出理喻,从而将其纳入系统定义,构造系统科学的基础理论,就必须突破传统科学的局限亦即突破传统科学的概念框架,因此我们所要建立的系统科学基础理论必是一个与传统科学概念框架不同的概念框架。
现在,再说怎样才能更好地建立系统科学的基础理论。提出这样一个问题,与笔者已出版的另一拙著《系统之谜》有关,因此有必要谈到《系统之谜》。2000年,《系统之谜》由中国商业出版社出版。在出版前,我通过朋友找到系统哲学和系统科学的著名学者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所金吾伦先生和中国人民大学苗东升老师,请他们为拙著写序。金先生和苗老师不嫌我是个系统科学的业余爱好者,满足了我的要求,对此我深表感谢。在苗老师为《系统之谜》写的序文中,有如下一段话:
“作者依据自己掌握的自然科学、社会科学和哲学知识,构筑了一个别具心裁的概念框架,是其他著作中很少能够看到的。说句老实话,本书很多内容我并未读懂,无法作出评价。”
写出一本书,本学科的专家“并未读懂”,这不能不说是这本书致命的缺陷。问题出在哪里?我反复检查,拙著提出的问题(系统之谜)是从系统科学创始人的著作中梳理引申得出,这里没有错误,关于此苗老师也是肯定的。看来问题是出在“问题解决”层次,用苗老师的话来说,那就是“构筑了一个别具心裁的概念框架”或者说“其他著作中很少能够看到的”的概念框架。应当说明,《系统之谜》的主题与本书一样都是系统科学的基础研究。前面,我们已经证明如下结论:系统科学的基础理论必是一个与传统科学的概念框架不同的概念框架。显然,苗老师所说的“别具心裁的概念框架”或者说“其他著作中很少能够看到的”概念框架,应当是指不同于传统科学的概念框架。就此说来,《系统之谜》有一个“别具心裁的概念框架”或者说“其他著作中很少能够看到的”概念框架是必须的。于是,剩下的问题仅在于“别出心裁的概念框架”的“构筑”方法。仔细检查,《系统之谜》的“构筑”方法的确有缺陷,也正因为此,我们才提出“怎样才能更好地建立系统科学的基础理论”的问题。
然而,要构筑一个使人读懂的新的即不同于传统科学的概念框架,并不是一件易事。因为人们读懂必须也只能运用已有知识读懂,而任何知识归根结底是一个概念框架。于是,一个悖论凸现出来:一方面,要读懂新的概念框架必先有新的概念框架,另一方面,要有新的概念框架又必须读懂新的概念框架(否则这新的概念框架来自何方?)。由此可见,读懂一个新概念框架不易,要构筑一个使人读懂的新概念框架就更难了。当然,办法总是有的。笔者反复思考,得出如下推论:如果新概念框架的诞生是一个历史的必然,那么现实过程中必存在新老概念框架的逻辑转换点,只要紧紧抓住这个逻辑转换点,我们就有可能构筑一个使人读懂的新概念框架。
那么,什么是新老概念框架的逻辑转换点呢?2000年8月,苗老师把为《系统之谜》所作的“序”寄给我的同时还给了我一封信,信中提到有一本书《系统科学》即将由上海科技教育出版社出版,嘱我看看这本书。2001年初,我通过在上海的朋友购到了这本书,继而在图书馆又找到了苗老师写的另一本书《系统科学精要》。这两本书都讨论了两个基础概念,那就是我们前面提到的系统定义和整体涌现概念。我反复领会这两本书关于这两个基础概念的讨论,得出如下结论:学者们给出的系统定义,是也只是传统科学对象的高度概括,它是科学发展的一个结点,因而也就是建立新的系统科学基础理论的一个出发点,我们称之为承前(继承前在的传统科学的)出发点;学者们讨论的整体涌现概念,是传统科学所没有的概念或者说没有进入传统科学视野的概念,它反映着从新兴的系统科学视角所看到的系统的本质特征,因而它是建立新的系统科学基础理论的另一个出发点,我们称之为启后(开启后来的系统科学的)出发点。建立系统科学基础理论的过程,就是这两个出发点有机衔接的过程,就是透彻研究启后出发点并运用启后出发点改造充实承前出发点的过程。本书就是试图实施这样一个过程。
我们有必要再谈到《系统科学》和《系统科学精要》。显然,这两本书的作者是我国系统学界的著名学者。尤其是《系统科学》,它是学者们集体编写的(苗老师是其中之一);此外,这本书还有一个评审组,其成员更是我国系统学界的权威学者。据该书“前言”介绍,这本书是“1998年8月28日中国系统工程学会常务理事会讨论决定”,作为“系统科学教材”来编写的,历时两年经过编写组和评审组的专家们多次集体讨论才成书。该书“内容简介”写道:
“本书是在总结我国二十多年来开展系统科学和系统工程研究、应用、教学的基础上编写的,并在全国范围广范征求意见,反映了同行的共识性认识。”
可见,《系统科学》是我国系统科学的权威著作。的确,这两本书中的内容,有许多是我以前不知道或者不详细知道的,内容十分丰富。我由此书获得很多收获,这些收获已经融入我现在要出版的《整体涌现探索》。《整体涌现探索》比《系统之谜》多出的内容,大多是受到《系统科学》和《系统科学精要》的启迪,因此,如果说《整体涌现探索》尚有可取之处,那也是站在《系统科学》和《系统科学精要》作者们的肩膀上获得的。但是,我对《系统科学》和《系统科学精要》的概念框架至今仍不赞同。显然,这两本书是对以往系统研究所做的总结,是以往系统研究的集大成,因而其概念框架实际上是以往系统研究的概念框架。恕我直言,以往系统研究有一原则缺陷,那就是:没有建立系统科学的基础就急于综合其他科学的成果。诚然,系统科学有一断言:世界上的事物没有不是系统,就此来说,所有其他科学的对象都可以是系统科学的对象,因此系统科学需要对其他科学进行综合,笔者并不一般地反对这样的综合。但是,系统科学还有一断言:整体不等于元素之和,就此来说,所有其他科学的对象累加起来并不等于系统科学对象,所有其他科学知识累加起来并不等于系统科学知识。这就是说,系统科学对其他科学知识不能简单综合,而必须进行系统的综合;所谓系统的综合则是运用系统科学的基础理论去综合,这样的综合不是简单的综合而是系统重组,其中贯穿着对其他科学的批判和改造。只有这样,所建立起来的系统科学才是独立的科学因而才堪称科学。
如前所述,本书仍然是一个“别出心裁的概念框架”,亦即与《系统科学》和《系统科学精要》的概念框架不同的概念框架,因此写作本书免不了要对学者们的观点以至整个概念框架有所评论。每一想到此,我很犹豫。因为笔者深知,我不过一个系统科学的业余爱好者,要对该学科的权威著作说三道四是自不量力;况且,拙著要进入系统科学的殿堂还要借助这些著名学者之力呢!此外,如前所述,所谓“别出心裁的概念框架”亦即与传统科学不同的概念框架,这样,本书岂止是与《系统科学》和《系统科学精要》的概念框架不同,简直就是离经叛道。于是,本书需要面对的就不仅仅是系统学界而且将是当今科学的整个学界了!每一想到此,我更加惶恐。然而,仔细想来,犹豫和惶恐是不必要的,科学追求实事求是,需要的是实话实说;学者们是大师,我的犹豫和惶恐倒是鼠肚鸡肠。说句老实话,笔者本无心标新立异以至去刻意构筑“别具心裁的概念框架”,只是因为企图弄清工作实践中的疑问而“误入了系统的迷宫”且生性喜好穷根究底,从而有了《系统之谜》和本书所写的这些东西。或许这是误入歧途,然而,即使如此,我仍然要将这歧途展现在世人面前,以便为学者们的成功研究提供一个借鉴,这也算是为我所喜爱的系统科学的建立出了一份力。如能这样,吾愿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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