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所在的位置:首页 > 文学茶座 > 柳州文艺 > 小说天地

蜘 蛛
吴艳妮

   一、窗帘

我的窗帘里有一只蜘蛛,开始是爬在我电脑桌一边的墙壁上的。因为我使劲吹桌上的烟灰,影响到它的休息,所以它扬起八条(也许不止八条)爪子,慢慢地爬到窗帘后面。对于这个小动物,我的关联词是:丑陋,恐怖,恶心。一旦它隐藏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恐惧会扩大,不安会蔓延,所以刚才我翻起窗帘去看它--其实我不敢仔细看它,只要能确定它还在那个地方,没有移动我就放心了。我也不敢杀它,原因之一,妈妈说蜘蛛吃蚊子,房间里有蚊子,蜘蛛才会进来;原因之二,我根本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杀它,如果是一只甲壳虫,我可以用报纸把它拍到地上踩死,可是它是那么狡猾、那么敏捷的一只蜘蛛,万一它发了疯,爬到我的床上,那可如何是好。

还好,它现在暂时在窗帘里呆着。这个暂时,已经两天了。

真的很感谢我的窗帘,假使没有它在我和蜘蛛之间建立一道安全的屏障,我也就不可能安心地坐在电脑前,继续敲打键盘。

在电脑前面坐久了,是有些累。不要问我每天在电脑前呆几小时,我可以告诉你,除了上班吃饭洗澡上厕所,我的时间都是靠这台电脑打发的。说打发也不尽然,其实我很忙,总是睡眠不足,眼袋和黑眼圈用什么眼霜也压不下去。同事经常会暧昧地问我,你晚上都不去玩,老是呆在家,也不觉得闷吗?这样下去再不找个男人真的会变态的。

因为我的年龄,因为我这种年龄身边还没有男人,因为没有男人还有点脾气,所以就是变态。

二、不安

事实上,独自在家的日子,把所有的窗帘全部放下来,严严实实把不想看见的东西隔在外面,这种感觉太舒服了,一个人在房间里踩着音乐走来走去,脚步也是快乐的--你们看不到我,你们不知道我在做什么。

这种舒服断断续续,当中会有好朋友来打搅我,说是帮我分担一个人的无聊期。米米是那么爱说话,我听她说,陪她说。我们什么都告诉对方,除了有关电脑的事,她是网络盲,不喜欢我上网,我不喜欢她不喜欢我上网,抛开这个话题,我想我也是乐意和她聊天的,她帮我骂我的前任男友阿南,我教她怎么对付她老公,我们相谈甚欢。在她要离去的那一刻,我甚至热切邀请她跟我一起睡。

米米在楼下发动车子,我从窗口探头出去目送她,颇有点失落。

就在我缩回脑袋的时候,从距离很近的对面楼的玻璃上,我看到了自家的窗帘,窗帘后面的日光灯是那么明亮,家里的摆设是那么清晰。从不注意到客厅的窗帘有这么透明,想起了我平时在窗帘后面无所事事游荡,洗澡后光着身子放肆地走来走去的样子,一下就被击溃。

我自以为很安全的隐私,都叫人看去了。

尽管我害怕黑暗,黑暗带给我极其丰富的联想,但那一分钟还是以最快的速度关了日光灯,仅留一盏昏昏的台灯。

三、欲望

灰溜溜回到电脑前,再也找不到舒适的心情。我烦躁地打开很多网页,开了又关,关了又开。

为什么窗帘那么透明,却一直没发现?

就这样懊恼和不安,却又不敢乱走出去,只在论坛上瞎发帖子灌水。

论坛上人不多,来去就那几个还挂着发楞,太不热闹太不有趣了。

我进了一个城市聊天室,入眼就是一排排滚动的广告,充满性挑逗的文字闪来闪去。看着窗口右边的名字,同样那么赤裸裸。

他们在呻吟,膨胀的欲望使他们不顾一切地呻吟。

这样的夜我们需要呻吟。

唉,我叹了口气,在QQ上随意选了一个彩色的头像聊起来。

你好,吃饭了没有……在做什么……怎么不出去玩……哦,喜欢听袋鼠的歌啊……呵呵不算很幼稚啦……最近天气都不怎么好哈……猪肉又涨价呢……买到劣质手机真是烦呐……经常出差呀,要注意休息哦……你也去聊天室啦怎么没见你……工作压力都一点没减,生活就是这样的啦,哈哈啊哈哈……

忽然一声巨响,来自楼上,仿佛摔到什么器皿,我吓得站起来,竖起耳朵慌张地倾听。可是除了自己的心跳声,就再没有动静。

才晚上10点,周围已经很安静。

没有鸟虫叫,死一样的沉寂,仿佛有人在黑暗中冷笑,令我毛骨悚然。

战战兢兢地坐下,发现MP3没开,赶忙点击那个闪电的图标。

四、出去

我要去出,这个念头一旦产生整个人都变得兴奋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跟男人约会,还是即将做一件从未做过的事的原因。我和QQ上那个男人约了地点,他说十分钟后到那等我。

打开衣柜,没什么衣服可选,我已经学不会穿那些色彩鲜艳的美丽衣服,偶尔穿出去,差点连路都不会走,真不记得过去是怎么穿着那种衣服去讨阿南的赞美。换上条牛仔裤,走到门口我又回头--素面朝天去约会,好象不太妥。正在我洗脸的工夫,楼上又来一声响,这次比上次要大声得多,任何人都可以听得出是摔防盗门,跟着是一个骂粗话的男声,然后是女人的哭声,开始比较激烈,慢慢地变成呜咽。

晚上我最害怕听到的两种声音:猫叫和女人哭。

头发一根根竖起来,心脏停顿了好一会,哆嗦着涂上唇彩。

手机响了一声,是短信。那个男人到了。

我边回信息边拉开门,那女人就站在楼道里,手里抓着纸巾,地上也有纸巾。我假装没看见,反手关上门直直下楼去。鼻子里酸酸的,一个女人站在夜深的楼道里哭泣,后面有多少故事,谁会去关心?另一个女人踩着她的呜咽声在夜幕里离去,背后有什么故事,谁又会去关心?

那个男人似乎害怕被放鸽子,信息一个接一个。我就纳闷,难道打一个电话会花很多钱吗?有点后悔如此轻率答应一个连照片也没见过,只在QQ上聊过几次的男人的见面。

我拨了过去,他问我在哪,我一时顾虑该不该说出自己的正确位置,他听到我鞋子踩在水泥地板上的声音,问我是不是在走路,我说是,他轻轻在那边骂了声“小傻瓜”。

我还小?我是傻瓜?忍不住笑。

远远看到那个中年男人的车子,我有点幽怨,我是这样一个寂寞的女人,要这样来让男人们结识。

我可曾真正有过男朋友?或是男性朋友?好象有过,好象是青春年少时,那样的日子那么熟悉而遥远。

五、酒吧

现在这样面对面坐在一张桌子两端,当然没有期待他会出现惊艳的表情,那个长得不影响市容男人的笑容属于温和那类。我没有矜持,略过一切开场白,不可否认,我是个很开朗的人。都是我说的多,内容我现在忘记了,只记得那个西装革履的绅士经常被我逗笑,把头埋到自己的手掌里。

我们没有喝酒。我喜欢喝啤酒,他说只喜欢红酒,找不到共鸣干脆大家都不喝。酒是用来催化、掩饰的,我们不需要,两个怀着相同目的彼此不讨厌的人,直接切入正题更好。

既不喝酒,双方的戒心也放下了一大半。

谈生活,谈工作,什么都谈,除了感情。

没有感情的困扰其实更轻松。我们不问类似为什么要见面的弱智问题,巧妙地回避着感情,却又说着某些暧昧的笑话。他笑着笑着,小眼眯眯地象是要看进我的衣服里。

衣服果然是一个美妙的东西,把丑陋的躯体掩盖得严严实实。人们在白天穿着美妙的衣服流连于各种场所交际,夜了换上睡衣,多好啊。当然,如果要除去衣服做爱,可以关上灯。

我暗暗地想,他会用什么方式向我求欢。

我猜他暗暗地想,我会以什么方式迎接他的求欢。

我们寂寞地生在一个赤裸求欢的年代,两具陌生的躯体在某个黑暗夜晚跑出去结合,发热发光。

 

六、女人

原谅我没有直接写怎么去宾馆,要在路上罗嗦一番。

我们出了酒吧,上了西装男人的车。他很绅士地为我开车门,印象中是一辆小轿车,没关系,什么车都跟今晚无关。

谁说女人愈夜愈憔悴,肯定不是我,可精神着咧。

他闷声不响地开车,眼睛拘谨地看前方,气氛有点紧张,我想是不是要配合一下。

于是看着窗外幽怨地说,你放的这首歌很好听,是孟庭苇的《野白合也有春天》,好经典的老碟。

他“嗯”了一声。

看见马路上一对腻得跟一个人似的情侣,我继续惆怅地说,年轻真好......

他把手放到我手背上,轻轻摩擦,我没动。跟着他吻了一下我的手,忍不住我咯咯笑,绝对绝对不是故意的。但我的一句话让他很扫兴,因为我问他,是不是很咸。手立刻被松开了去。

闭上眼睛,我看到阿南年轻的脸,含有情爱成分的眼神。我把人生黄金时段交给他,不是没有收获的,起码在我无病呻吟的清冷夜可以假装他就在我身边,与我紧紧相拥。电影的爱情片段并非杜撰,情节记录曾经拥有的真实。

只是今晚阿南不该来打搅,我在放假。

车过大桥,一声急刹。是个横穿马路的女人,她麻木地朝我们看过来,那是一张陌生的脸,手里抓的那团纸巾似曾相识。风吹得头发乱舞,她没有理会。或许流着眼泪,或许眼泪已经被吹干了,她机械地走着自己的路,只是忘记丢掉手里那团纸巾,习惯地握住曾经拥有的那部分。

她要去哪里?

不知道。他腾出一只手来抱我,把温驯的我抱进他怀里。我是很敬业的人,即使是临时的任务,也要认真做完,做好。

所以我没有傻到问出口,我们要去哪里?

七、蜘蛛

他去前台办理入住手续,我站在电梯口等他。

电梯门开了,三三两两的人出来,三三两两的人又进去,好多流莺。流莺都有一副姣好的身材,她们的领口很低,裙子很短,底线是挡住三点,好身材同样需要美妙衣服来修饰,对吧。流莺也是很敬业的,无论那些面目憎恶男人的手在身上怎么蹭,都不可以丢开。

她们在挣钱,我挣的是欢愉。

我被情人带进了房间,现在不能再叫他西装男人,他是我今夜的情人。

坐在床沿,我忽然有点惶惶不安,该做什么?怎么开始?

情人看上去比我敬业,没有罗嗦的话,脱了外套,直接向我走来,两手搭在我肩上。我不敬业地抓起遥控器打开电视。

电视的喧哗没有阻挡情人工作,他拨开我的头发,嘴唇落在我额上,脸上,慢慢移到嘴边。

他的呼吸是那么热。

他的手在解开我的衣服,欲望在急速膨胀。

然而我想起一件事,问他,你准备好那什么了吗?

这句话有点扫兴,但绝对跟敬业无关。他停下手中的活,呆立在那里。犹豫片刻,估计是理智战胜了激情,亲爱的情人拿起外套,对我说,你先洗个澡,我马上回来。

我微笑跟他说,是杜蕾斯那个牌子。

他肯定不知道,那时候他敢再靠近过来,我会用尽全力踢他要害部位。

洗澡,洗澡。

衣柜里没有睡衣浴袍之类的东西,其实也不需要,穿了还得解开,多麻烦,等会记得叫他关灯。

我一边调着水温,一边胡思乱想。浴室的大镜子照出我的身体,异常刺眼。不太敢正眼看自己,反正身体今晚不是自己的,等会就得乖乖送出去。

蓬头没搁好,扑通掉到浴缸里,砸得脚趾生疼。

我到底在做什么?不安的情绪袭来。

一定是窗帘没关,我包起毛巾光脚跑去拉窗帘。房间开着灯看外面很不清晰,漆黑的玻璃窗,帘子拉到一半,窗子外面的什么东西映入我眼睛,瞪眼细看,一只硕大的蜘蛛,它舞动几只长长的丑陋的脚,似乎还对我狰狞地笑了笑,才慢慢朝黑暗的角落爬去。

透过玻璃,这个城市又灰又暗,横七竖八乱摆的建筑,像极了蜘蛛的残肢,一样让我觉得恐怖,丑陋。

 八、回来

宾馆楼下,我坐在花坛边等西装男人。

恍惚中有警车的声音经过。

西装男人看到我有少许惊讶,立即停下车走到我身边。

这个身着西装男人向我走来。

我好象从没看清楚过他的样子--长得什么样子都跟今晚主题无关,可有一点我很清楚,现在他的上衣口袋里,一定有一盒杜蕾斯。

因为这点我有愧疚。不敬业的我不敢看他的眼睛。

在酒吧里他称赞我很幽默,那时我以为自己穿了一件美妙的衣服。现在我丧失了语言能力,丧失了表演能力。

我不是故意的。

如果当时他说,我们上去,我会翻脸。

但是他说,我送你回去。然后他又轻轻说,听说附近出了车祸,好像是个女人被撞伤了。

我有些发冷,全身颤栗。

那个男人抱了我,像抱孩子一样。他不问我为什么颤栗,轻轻拍着我的背,拍到我想哇哇放声大哭。在我抬头看他眼睛的那瞬间,看到了爱怜,与欲望无关。莫名的感动使我几欲脱下美妙的衣服。

或者眼神真的可以伪装,但我选择假装不知道。

我们险些崩溃在欲望的城市,然而城市的丑陋又让我们却步。

他亲吻了我的脸,吻了一种存在于爱情和肉欲之外的东西,然后手摸索到口袋里,把顶得我们极不舒服的杜蕾斯掏出来,轻轻丢在花坛边上。

我先笑的,跟着他也笑了。

天空飘起了毛毛细雨。假使土壤再松软一些,雨水再纯净一些,这个城市还可以挽救。

九、妈妈

我要想办法弄掉那只蜘蛛,它不能老呆在那,它该回自己的世界去织网捕虫。

于是我拿着一瓶黑旋风,慢慢,慢慢地拉开窗帘,准备开喷。然而我觉得蜘蛛的尺寸比上次看的时候仿佛缩小了,大起胆子定睛一看,原来,只得一个空壳。

蜘蛛去了哪了呢?

走了也不打个招呼,我自言自语。

家门忽然开了,进来一个人,是妈妈。

妈妈,你终于肯来陪我了啊,哈哈,我跳着过去抱她。妈妈敲了下我的头,我来看你在做什么,有没有饭吃,哼!

我笑嘻嘻地跟在妈妈后面,看她麻利地整理那间空了好些日子的房间。

这是什么?妈妈指着窗户问。

什么?窗帘呐。我说,有什么好奇怪的。

妈妈上去一把扯了下来,哦,妈妈真是好彪悍。

这样就亮多了,心情也好点嘛,妈妈对我说,都不知道你整天拉个窗帘做什么,空气又不流通,搞得家里闷闷的。

是是是,我装着很乖的样子猛点头。又说,哦对了,妈妈,我房间里有只蜘蛛,但是它现在不见了。

不见就不见,找它干什么,你担心它回来?不用怕,你不去进攻它,它是不会理你的。

那,晚上我可不可以跟你睡啊,妈妈?

妈妈,你又去哪里?

妈妈……

十、女儿

女儿3岁,淘气得不得了,除了我妈谁都整治不了她。我和阿戚看见她就摇头。

有一阵子老爱唱歌,我下班回到家,发现家里乱得脚都踏不进去,各种玩具、枕头、遥控器、衣服、碗、电饭煲芯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我的天!那个顽皮儿童站在茶几上唱歌跳舞,阿戚坐在一张小板凳上很认真地看演出。

我拾起一个电饭煲芯问,这是什么?

阿戚说,玩具。

我再拾起阿戚的西装问,这个又是什么?

阿戚笑着答,也是玩具。

我气不打一处来,指着跳舞那个小人问阿戚,那是谁家的孩子?

阿戚摇摇头,一副无辜的样子。然后对着他女儿喊,小朋友,现在是整理玩具的时间啦,我们来比赛看谁整得多好不好?

顽皮儿童扑通跳下地,居然很乖地就收拾起来。

爸爸,给我讲白雪公主的故事。

好啊,不过白雪公主的妈妈现在很生气,你看,都已经气成那样了。

我懒得理他们,进厨房做饭。女儿忽然跑来叫我,妈妈,我发现了一只蜘蛛在沙发后面。

哦,有多大?

比蚊子大一点点,阿戚在客厅喊到。

怕不怕,我问女儿。

怕,她惶恐地点头。

其实,我和你爸爸就是蜘蛛变的,我们原来是两只蜘蛛,后来啊……别跑啊,还没讲完呢,你也是一只小蜘蛛变的啦……

 相关链接:
 

关闭窗口

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柳州市委员会主办        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柳州市委员会办公室管理维护

E-mail:lzzx@liuzhou.gov.cn        电话:2859145

版权所有:(C)2009 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柳州市委员会        技术支持:柳州市网络管理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