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就喜欢花。孩童时经常有乘车的机会,路过小山坡,指着满山的茶花高喊:“妈妈看啊,多多的花!”茶花缀在山茶林子变成小白点、小红点远去,记忆却越印越深。后来搬到妈妈的单位,家住一楼,门前有三个大大的水泥花坛,长年四季都开着各种花。特别是秋天,黄色的小菊花铺开,金灿灿的伸出花坛外。夕阳西下,我跟在妈妈身后,提着塑料壶为花儿浇水,小花便水汪汪的溢出香气。
就在那个时候我有了第一件睡衣。绵绸刚开始流行,爱好缝纫的妈妈说,给你做件睡衣好不好?我特别新奇,眼睛在蓝底小白花的绵绸上转啊转。妈妈认真地参考《服装》里的式样,创作出她的第一件睡衣作品。我觉得很象婴儿穿的“和尚衣”,衣长至膝盖,左右襟叠加,右边一根细腰带穿过左边的小洞,绕过身后回来跟另一条腰带相系,不用纽扣。我研究了不少时间,终于把它正确地穿上。缝好洗净了放进衣橱,妈妈晒干的小菊花也扔几朵在边上,她说能除臭和防蛀。以后每天放学回家,妈妈第一时间是又气又好笑地指着我的脏手、脏脚、脏外套责骂:“洗澡,换睡衣!”我便做着鬼脸跑去洗白白。
没有睡衣概念的我觉得穿“和尚花睡衣”好好玩,跟披床单扮“仙女”一样有趣,只不过披床单纯粹是玩,穿睡衣睡觉,却是一件正经事。我正经地穿着它在灯下正经地看书、做作业,然后正经地跟它一起投入梦乡。
“和尚花睡衣”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不久后跟着我一起去中专念书。同宿舍的女孩看见了捂嘴笑,你这件睡衣还真特别哦。她们都穿那种分上下两截的睡衣,有布质也有真丝的,有的还坠蕾丝,衬得小脸娇俏妩媚,是比我的好看。
我说,我这个是妈妈做的,有花的香气呢。早上起来随便搓搓,挂在有阳光的位置晾晒,夜里穿上身,花香悄然来袭,有时是干透的太阳味,有时是水汪汪的清香。睡不着的夜晚,睡衣上的小花会跳出来陪我一起数绵羊,数啊数啊,就梦到花丛里去,梦到妈妈宽大柔软的怀里去。
辗转漂泊的日子又买了其他的睡袍、睡裙、睡衣,大多是碎花的。男人喜欢长得象花的女人,女人却是真的喜欢花。我爱花睡衣,它让活在时装和制服下的我获得另外一个空间,那件蓝底小白花穿了好多年,不舍得丢。有时觉得生活得窒息,透不过气了,回家洗个热水澡,换上宽大松软的“和尚花睡衣”,换上熟悉的味道,就好象屋子里铺满了九月初开的小菊,香气满盈。甩开所有烦恼和疲惫,什么都别想,好好地在花堆睡上一觉吧。明天醒来,太阳又明艳如新,鸟儿照旧活蹦乱跳,人自然也活蹦乱跳了。
我保留的这件“骨灰级”睡衣惹得妈妈都笑,这么旧的衣服你还留着。我马上答,花花的,好喜欢哦!而且这个是妈妈送我的护身符,买不到的。
央求妈妈再缝一件,于是她给我做了第二件睡衣。图案还是小碎花,是“和尚花睡衣”的升级版,与第一件不同的是上面短了一截,下面多了条睡裤。妈妈有些自责地跟我说,眼睛不好了,手工也差了,将就着穿吧。
果然往身上一试,左裤管明显短了半寸,衣襟也不够对称。妈妈伸手过来帮整理,我依稀闻到了小菊花的味道,好熟悉。那是妈妈的味道,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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