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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趣闻-舞龙拾趣

    1971年我在某乡某村蹲点,第二天就是大年三十晚了,县委通知蹲点工作队春节放假三天,我正要离开生产队回家过春节的时候,生产队覃队长就来问我,说我们农村过春节从来有舞龙耍狮的习俗,现在文化大革命已经过去了,今年春节是不是仍可以舞龙耍狮?

    我是农村人,自然也知道我们农村逢年过节有舞龙耍狮的习俗。大年初一早上,锣鼓咚咚一响,一条花花绿绿生龙活虎的龙在村里舞起来,全村一片欢腾,笑声掌声鞭炮声震得群山回音不绝,给节日增添了无穷的欢乐。可是文化大革命一开始就把舞龙耍狮当“四旧”破去了,这些年农村过节冷冷清清的,一点过年味都没有。我想了想,舞龙耍狮既然给老百姓欢乐,又不见它对人们思想有什么危害,文化大革命又已经过去了,便回答覃队长说,“可以吧,但你们舞龙耍狮时不要再讲那些封建迷信的旧话,要说新词。”“知道啦!”覃队长大概是想不到我会答应他吧,高兴得不得了,笑着抱拳就向我提前拜年,“我代表全队社员感谢工作队韦队长,预祝韦队长新年快乐,全家幸福!”

    第二天大年初一我突然又想,农村舞龙耍狮,从来都是拜天拜地,拜观音菩萨,甚至拜村头大树。讲的都是一些封建迷信的话,如拜天时说,“天皇皇,地皇皇,庶民丰衣足食靠天皇。”给人拜年时说,“龙到门前拜,恭喜发财,天地人和,钱财滚滚来”,“天是爹,地是娘,敬爹孝娘,天下平安”“拜天拜地,人人皆兄弟,世代平安,百姓丰衣足食。”而现在是讲“人定胜天”,“亲不亲,阶级分;阶级斗争,一抓就灵。”我虽对覃队长讲舞龙耍狮时不要再讲那些封建迷信的旧话,要说新词,如果他们舞时仍讲那些旧话,若是有人向上级汇报,文化大革命已破去了的“四旧”又死灰复燃,岂不追查到我头上?这样一想,我便感到很不安,立即就骑自行车赶去我蹲点的那个村,要亲自指点他们舞龙耍狮,不让他们讲封建迷信的旧话,编些新词给他们讲,要不出了事负不了那个责任。

    我蹲点的那个村距离我村约20多公里,天一亮我就骑自行车赶去,在距离那个村还蛮远,就听到山那边锣鼓喧天。到村头时,看见覃队长带10多人舞龙耍狮出村,他们看见我,一个个就都笑呵呵的,龙立即跃到我面前,舞头摆尾,然后高高地举起头往下叩拜:一拜韦队长新年快乐,二拜韦队长身体健康,三拜韦队长来年工作顺利,四拜韦队长为民作想,步步高升。

    我问他们要到哪里去?他们说,他们已给全村逐户拜过年了,对面樟木村听到他们村敲锣打鼓舞龙过年,队长和指导员就跑来请他们去向他们村民拜年,现在他们正在赶去。我问他们,你们舞龙时是不是仍讲那些封建迷信的那些旧话?他们说,全说新词了,刚才向你拜年时不是说新词了么。我笑笑说,前面三句还可以,第四句就不大好。他们就都笑着,说他们是说实话,我为民日夜操劳,怎么过年又不可以说句“步步高升”祝福话呢?我说,想“步步高升”的人是有野心,不能说。我是担心你们仍讲旧话放心不下,今特地赶来看你们的。覃队长说,不会讲那些旧话了的,你既然来了就跟他们一起去给樟木村村民们拜年吧,与民同乐!

    我见他们那么的欢乐,还真想与他们同乐呢,同时也确实想听听他们舞龙时,到底讲的是怎么样的新词,于是便跟他们去樟木村。

    樟木村是一个一百多户的大村,听到有龙来向他们拜年,全村男女老少都高高兴兴跑到村头来迎候他们。龙舞到村民面前,大罗汉腆着大肚子,挥舞大蓬扇,笑呵呵拍着龙头说,“爹亲娘亲不如党的恩情深,远居近邻个个都是亲人,快快向亲人拜年。”龙立即高举头就向村民叩拜。大罗汉说,“一拜老年健康长寿!”猴子舞着金箍棒跟着说,“老人健康长寿,寿比南山。”龙又高高举头向下叩拜。大罗汉说,“二拜樟木村计划生育搞得好,人人身体健康,小孩聪明伶俐!”猴子挥舞金箍棒跟着说,“人人身体健康,小孩聪明伶俐。”龙再高高向下叩拜,大罗汉说,“三拜樟木村老少团结和睦,风调雨顺,来年粮食大丰收。”猴子舞金箍棒接话说,“老少团结和睦,风调雨顺,来年粮食大丰收。”

    也许是停了几年不得看舞龙了,龙向村民拜完年后,就龙飞凤舞地舞起来,村民们高兴极了,一串串鞭炮往龙身上扔去,噼噼叭叭,烟雾腾腾,龙越舞越起劲。可是过了一会儿,突然“嚯”的一声,舞龙头的人扔下龙头抱着头往人群外跑,锣鼓声,笑声,鞭炮声戛然而止。人们全都愣在那里,有人大声叫喊,“快去把舞龙头的人抓回来,大年初一不能让龙在村里睡着不醒!”
几个壮汉立即跑去追撵弃龙头的人,但他们刚跑几步,说时迟那时快,覃队长就拾起龙头舞起来。锣鼓又咚咚呛的响,大罗汉挥着扇子拍着龙头唱道:“龙睡龙又醒,一跃上青云,空中翻筋斗,福星洒满村。”猴子手舞足蹈唱道:“醒龙翻筋斗,满天披彩绸,好兆头,好兆头!”大罗汉唱道:“龙在地上打滚翻,鞭炮响过三重天,过年人人心欢喜,来年粮食必满仓!”

    “唱得好,唱得好!”村民们鼓掌,笑声和鞭炮声又震得群山回音不绝。

    看到村民们过年快乐,我非常的开心,非常的快乐。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弃龙头跑走的是大队团支书。那天他穿一件过年刚买的“的确凉”衣服,鞭炮烧着他的“的确凉”,他才扔下龙头跑的,他说他很对不起樟木村乡亲父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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